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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不會錯。
空弦的散音, 蜻蜓點水的泛音, 含蓄、內斂、餘音冗長繚繞。
多年的深厚基礎,才彈得出來。
她跑過去, 結果剛剛走近, 定睛一看卻是晏清。
他招了招手,一雙眸子倏忽有光。
“喲,葉師侄, 剛剛我還在找你呢。今天闞冰陽不在, 我來代他。”
滿是期待的心, 哧溜一下沉了底。
尤其是看到他旁邊還坐著無聊透頂的吳炫,又痞又賤的目光在她臉上打量著,更是沒有再待下去的半分欲望了。
她疑惑問:“他去哪了?”
晏清解釋道:“刑偵局打來電話,說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吧,掛了電話就走了。”
差點忘了,他是法醫。
脫了白大褂,穿的還是白大褂。
渡人渡己還渡心。
都是和死者與屍體打交道。
人家才沒空跟她這個公主病鬧著玩。
春夢什麼的,還是自己做做吧。
葉縈縈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在另一側坐下,“晏清師叔,早啊。”
不情不願的語調,倒是熟悉的。
晏清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笑了笑道:“侄兒們,你們晏師叔的琴藝也是童子功,江城有名的廣陵派,屈指可數。”
“……”
意料之中的沉寂。
吳炫本來就沒那個情操欣賞這種古董曲子,葉縈縈來了,更是一雙眼睛快要粘到她身上。
而葉縈縈也沒有什麼心思。
不是闞冰陽撫琴,她聽不下去。
見他倆都是一臉無聊困頓的模樣,晏清舉目無措地看了一眼攝像機。
阿正:“……”
林燦:“……”
算了,還是那句話。
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於是他問:“二位侄兒,想聽什麼?”
吳炫就當沒聽見,掏了煙和打火機。
葉縈縈心不在焉,撥弄著自己的手指甲,低低道:“隨便。”
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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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葉縈縈來說,不管是在鏡頭面前大大咧咧放浪不羈,還是唯唯諾諾有禮有節,都已經習慣了。
她現在沒什麼別的想法,就想知道闞冰陽什麼時候回來。
可左等右等,沒等到闞冰陽,卻等來了沈禾風。
褚施在偏殿為他做完法事,沉吟片刻道:“冰陽都那麼大了,她也沒有原諒你。”
闞倩死的時候,胃癌晚期,不過四十歲。
沈禾風沉沉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多少場超生道場,她都不會原諒我。”
褚施搖頭,反問:“她是你的學生,你們差了三十歲,當初明知不能娶,為什麼還要在一起呢?”
聞言,沈禾風沉默。
這個問題,誰都無法回答。
兩個人在一起,沒有為什麼,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褚施沒有再說話。
他將符紙燒燃,化為灰燼,拿了一個黃袋子裝好,放置在供台斜後方的盒子裡。
沈禾風靜靜看著,眼神黯淡。
“她為我生了個孩子,我欠她的,會還在冰陽身上,全部,所有……”
褚施嗤笑挑眉,“錢?還是沈家少爺的名頭?沈禾風,你這小兒子姓闞啊,當初是你把闞倩送來的,說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和你的女學生生了個孩子。”
這話堵得他是百口莫辯。
但這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世俗觀念一直在變,大眾接受力也不一樣了,他想認回這個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況且,闞冰陽私下裡一直喊他爸,這是事實,改變不了。
他蹙眉,未語,對著面前的張道陵祖師爺拜了三拜,這才離開偏殿。
因為連夜上山,坐的是最後一班的纜車,今夜註定是要留宿紫靈山。
正往西邊廂房的方向走來,就不偏不倚撞上了剛洗完澡回來的葉縈縈。
小姑娘走路魂不守舍的,頭髮還滴答著水珠,趿著拖鞋,一點聲音都沒有。
見到沈禾風,她先是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是誰之後,眼睛倏地睜亮了。
“沈……沈老先生?”
沈禾風尊駕,她可不會認錯,自從清明節遙遙一瞥,她隱約感覺還能在紫靈山再見他一面。
老者和藹,對她點頭微笑:“葉縈縈?”
葉縈縈有些詫異,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這裡,但還是欣喜道:“呀!您還記得我呀!”
沈禾風十分平易近人,溫和道:“當然記得,葉明誠的女兒。”
見他還記得自己,葉縈縈忽然有點受寵若驚。
她扯著自己的T恤,期待問他:“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沈禾風笑了笑:“小姑娘,你這可是巴寶莉的衣服。”
她大大咧咧揚手一揮:“無所謂,簽完了我一會兒就脫了,然後供著!”
沈禾風有些無奈,但又不好拒絕,他笑著搖搖頭,“好久沒人找我簽過名了。”
依稀記得,上一次,應該是闞冰陽的媽媽吧?
也是明眸皓齒,怯生愜意:沈老師,能給我簽個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