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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作很輕,幅度很緩,真的像哄一隻貓。
手掌心的溫度,順著柔軟的脊柱骨蔓延到命運的後脖頸,讓她倏地直了腰背。
她後退兩步,從他懷裡鑽出來,瞪圓了眼睛,“你把我當小孩啊?”
掌心突然落空,闞冰陽不覺有些失落。
但他沒有察覺到這分失落,扯了扯嘴角,坦然道:“難道不是嗎?我是你師父,你是我徒弟,在我眼裡,你就是小孩子。”
“……”
葉縈縈一聽,好不容易從他懷裡汲取的一點點溫暖慢慢消散開。
她攥緊了拳,咬著下唇看著他,滿眼的憤恨埋怨。
搞了半天,在他心目中,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要哄,要勸,要時不時給顆糖安慰。
可她不想要這些。
她想要的,說不出口。
因為她也不敢相信,她有點喜歡上這個不苟言笑的男人了。
即使他對她若即若離時冷時熱,也不妨礙她一腔熱血肝腦塗地。
年輕,就是想找點轟轟烈烈的刺激。
她可真想看看,這麼個冰冰冷冷的男人,為愛鼓掌是什麼樣子。
葉縈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掀起眼帘跟他唱反調:“嗯,是的,我是小孩子。你最大了,你簡直就是偉人,看這些血淋淋的波瀾不驚,還廢寢忘食,連晚飯都不吃了。”
明明不占理,卻一套接著一套。
太難纏了。
闞冰陽淺淺提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轉身將電腦屏幕關了。
“葉縈縈,這是我的職業,我看習慣了,心裡只有尊重。”
葉縈縈年齡小,不太懂,但也不想跟他抬槓。
於是她退一步海闊天空,指著他的平板電腦,一本正經地問道:“那你看出什麼來了?”
見她還算態度端正,闞冰陽復又拿起電腦,打開了屏幕。
葉縈縈一見,立刻條件性反射地朝他身後躲了一下。
多虧了那張防窺膜,
她站得偏,什麼都沒看到。
闞冰陽瞧見她那副狼狽凌亂的樣子,不覺啞然失笑,抬手擋住了一部分屏幕。
他斂了斂眉眼,輕聲道:“這個人死前受過很大的傷害,這裡,是他的舌骨。”
他頓住,側目看向葉縈縈:“知道舌骨在哪嗎?”
葉縈縈搖搖頭。
她當然不知道,問她幹什麼,閒的嗎。
闞冰陽收回目光,繼續道:“在喉結的上方,你看一看自己的,每個人都有喉結,只是男性明顯很多。如果解剖的時候,發現舌骨斷裂,就說明他死前被扼住了脖子,窒息的可能性更大。”
他說完,又放大了照片,蹙緊眉頭,仔細看了幾眼。
“這是上個月底的案子,屍體這幾天才找到。”
“我們是醫,也是警,更是道。”
“一人一渡,還清一個真相,追本溯源,刨根究底。”
闞冰陽默默解釋著。
一旁的女孩沒有說話。
安安靜靜,不聒不噪。
時間久了,最怕這種突如其來的無聲無息,因為熊孩子一旦安靜下來了,十有八九在作妖。
他心中一緊,慌忙回頭。
不偏不倚,就對上了葉縈縈的視線。
她正盯著自己,目光呆滯發愣,臉頰微紅髮燙。
見到他突然轉過來,小姑娘猛地回過神來,眨了眨眼。
“……呃,哈?師父?”
看這魂不守舍的模樣,就知道她又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闞冰陽抿唇甩袖,目不斜視,“在看什麼?”
她倒是誠實,“看你喉結啊。”
“……”
他聞言稍稍愣住,不虞問道:“你看我的幹什麼?”
她越看,越讓他想起那晚的吻。
如蜻蜓點水,似春日雨點,輕飄飄落在他的喉結上。
可他卻希望,她別想起來。
葉縈縈也確實沒想起來,春夢是做給自己的,吻是留給別人的。
她咬了咬下唇,罕見地露出一絲淡淡的羞赧,雙手都不由自主地蜷成了小拳頭。
“不是你讓我看的嗎?你說每個人都有……”
面對她,闞冰陽簡直無言相對。
他閉了一下眼,正經回她:“葉縈縈,我是讓你看你自己的。”
葉縈縈木訥凝視他,比他還要一本正經。
“我自己怎麼看自己的?我眼睛長臉上,當然只能看你的了。”
“……”
沒得聊了。
-
回到房,葉縈縈腦袋裡還滿是那些血肉淋漓的畫面。
其實那些照片只是一個大概的部位,血腥卻不猙獰,但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呈現在她眼前,沒有任何準備和警醒,著實讓她嚇得不輕。
她坐在床邊,睏倦地揉了揉發頂。
腦殼都要疼炸了,卻沒有一星半點的睡意。
一閉眼,就是一片腥紅的喉管,脈絡清晰,骨肉分離。
可慢慢地,就變成了男人頎長的脖頸,喉結慢慢上下滾動,尤其是跟她說話的時候,吞咽的頻率尤其之高。
回憶起自己的那場“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