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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闞冰陽是真的喜歡她,連這個都毫無保留地告訴她了。
他無奈搖頭,深深嘆息:“是。”
這便是了。
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孩,被毒-梟報複式地綁走,經歷了什麼,誰都能想到。
闞冰陽親手驗屍,每一處傷痕,每一處掙扎的痕跡,甚至臆想出她閉上眼的最後一幕,都是深入腦海,歷歷在目。
葉縈縈大概可以知道,他看到周偲的往生牌位時,回憶起兩年前那張明媚的笑容,是多麼的刻骨銘心。
她愣愣站在那。
站了很久。
久到褚施都離開了正殿,久到供桌上的三柱香燒燼了銅鼎,久到殿外的艷陽不再,她才慢慢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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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冰陽一直等到正殿的超度儀式結束,才離開橖頂。
決定大概只是一瞬間。
他大步流星,朝偏殿走去。
角落裡,周偲的往生牌位已經歸位,三香供奉,果盤添予,鎏金的小楷字體,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看著眼前的牌位。
人,是因他而報復,枉死。
屍體,又是送到他的手上,屍檢解剖。
這兩年,他努力想要抹去周偲沖他盈盈一笑的樣子,可終是徒勞。
直到遇到了葉縈縈。
也是一顰一笑張狂到可愛的模樣,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和說話的語氣方式。
但是呢,葉縈縈更讓他產生一種男女之間的愛意,溫香暖玉抱滿懷,可在紫靈山,橖頂桃花的籠罩下,又發乎情,止乎禮,只能隱忍而去。
褚施站在側門門口。
微光拂面,陳舊的大門倒映著木質的溝壑文理。
“我都告訴她了。”
闞冰陽聞言側目,眼梢不覺一顫,“什麼?”
褚施走過來,長長的道袍拖在腳踝,繁複的花紋像極了黃泉奈何橋的彼岸花。
他燃了一支香。
“我告訴了葉縈縈,周偲的事情。”
闞冰陽眉頭漸蹙,“嗯……”
褚施將香插好。
後退一步。
三垂首。
抬眼,滿是看盡凡塵的滄桑。
面對自己唯一的養子,他竟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渡人往生的靈魂擺渡人,卻在此時此刻像個暗度陳倉的高級掮客。
褚施失笑搖頭,“冰陽,你這塊冰,就只能火去燎。”
暖陽下,紅漆大門框住了刻板深層的條條框框,但依然有人躍躍欲試,突破這個被心禁錮住的枷籠。
太難了。
難到不敢去看前山的客運索道。
嘎吱的車廂,大概都是橖頂桃花樹下的回憶。
佇立良久,闞冰陽終於面對牌位,道:“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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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闞冰陽打開電腦。
又是漫長等待的加密文件下載。
殺害周偲的元兇已經正法。
他只是個法醫,渡人真相,其餘的事情,無法插手干預。
好在鄒成益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主動發了一條微信過來。
【死刑】
預料之中的,兩個字,沒有緩刑,只有死刑。
闞冰陽靜靜合上電腦。
坐了一會兒,他離開房間。
紫靈山一如往常,道友香客往往來來,今日明日別無二致,但秉承的心思卻是各不相同。
有人虔誠,也有人作秀。
看慣了生死道場,再看這些祈福還願的人,並沒有多大的感觸。
同樣都是道。
醫道,更重於修補人心。
想到這裡,闞冰陽掉頭朝橖頂走去,他要趕在葉縈縈下山之前,跟她好好地說清楚。
古琴依然還放在桃花樹下的棱石上,某人似乎對它撒了氣,歪七扭八,頭腳顛倒。
他從地上將琴抱起。
再仔細一看,弦眼垂掛的琴穗子居然少了一根兒,邊緣整齊,齊刷刷被剪落掉。
闞冰陽一愣,憑藉他的觀察能力,可以看出,小姑娘拿刀的時候有多麼乾脆利索,手起刀落,毫不猶豫。
“這小祖宗……”
闞冰陽搖了搖頭。
最後一天了,也不省心,非要使點壞才罷休。
而且這個點了,臨近午飯,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玩了,連個人影子都沒看到。
他抱著琴往西廂房走去。
可剛進走廊,雕欄樓宇之間,好像就少了些人氣。
他加快腳步,果不其然,走到葉縈縈房間的時候,就看到大門外敞,里里外外全都空了。
那件灰不拉幾的道袍被胡亂地扔在床上。
打著補丁,凌亂不堪。
晏清正從自己的房間出來,見闞冰陽盯著葉縈縈那間空蕩蕩的屋子發愣,小聲解釋道:“葉縈縈走了,她一早就下山了。”
闞冰陽回過頭:“下山?”
“對,走得特別快。”晏清喟嘆點頭,“我還問她要不要知會你一聲,我的天,她跟個爆竹似的,一聽你名字,連行李都是一腳踹下去的。”
“……”
又踹行李了。
這倒是符合她乖戾不羈的脾性。
看來這三個月,她什麼都沒改變。
闞冰陽淡淡嗯了一聲,手中捧著的琴,穗子零亂垂擺,他怔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麼,闊步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