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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不同,你有沒有享受過帝國半點好處;相反,倒是帝國欠你良多。你要是想離開,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你。無論是去銀鷹艦隊駐地,還是哈迪斯星域,亦或是帝都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沒有問題,只要你想!」
「然後後面無論發生什麼,都由您來為我善後,是嗎?」蘇諾歪著腦袋看著拉莫斯問道。
「是的,萬事有我,你不要有任何顧慮。」拉莫斯再次強調道,「離開這個鬼地方!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
「大人,您知道嗎,從我記事起,我就在不停地躲藏,逃避。可是,現在,我不想再去躲藏逃避了。」
「我想自己直面這個世界!」
說完這句,蘇諾又再次看向拉莫斯·霍華德:「還有,我也要直面我曾經不願去面對的過去!」
在蘇諾十歲生日那年,父親和她約定,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失蹤了,蘇諾要在雙方失去聯繫的24小時後立即離開原來的存身之處,帶上她自己的旅行包裹,去最近的星際等候站躲起來,等候和他匯合。
那一刻,蘇諾就明白,她和父親真的在躲避什麼。而從那時起,蘇諾就陷入一種惶恐不安的狀態。她非常恐懼這種事真的發生,她也不知道,如果沒有父親,她要怎麼在這個陌生冰冷的世界生存下去。
後來也有幾次出現了父女二人暫時失聯的狀況,但每次蘇諾都按照雙方的約定謹慎地躲藏在藏身之處,所幸父親也在蘇諾要獨自逃離前趕回來。
但是,16歲那次,蘇諾所懼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那天蘇諾是在下午發現與父親失去聯繫,而之所以沒有像往常一樣安靜地等待父親幹完活晚上回來,是因為她從中午起就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所籠罩。
儘管外面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可蘇諾就是很害怕。她感覺自己似乎被一層陰冷潮濕的液體所包裹,從里冷到外。
到了下午,蘇諾實在無法克制自己,於是撥通了父親的通訊裝備。結果,她最恐懼的事情發生了——父親失去了聯繫。
之後她又多次試圖聯絡父親,可對方毫無回應,宛若石沉大海,而她的心也一樣慢慢下沉。
這一次,蘇諾沒有像前幾次那樣耐心等待,恐懼、焦躁、猶疑……各種負面情緒像蜘蛛的網一樣一層又一層地纏繞著她,越來越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隨著夜晚的來臨,這些情緒逐漸達到峰值,蘇諾也到達了崩潰的邊緣。她躲在藏身之處,渾身瑟瑟發抖,淚水糊滿了臉頰,甚至開始乾嘔……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蘇諾都不願意再去回憶那個漫長的黑夜,更不願意回憶自己在那個黑夜即將結束時所作所為。
在把這些往事通過精神力告知自己的生父後,蘇諾帶著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說出了讓拉莫斯·霍華德無法接受的話語。
「大人,也是在這樣一個清晨,我做了一個可恥的逃兵。違背了我和我爸爸的承諾,獨自出逃,那時候還遠沒到約定的24小時……」
「阿諾,那不是你的錯……」拉莫斯想制止蘇諾再陷入這種錯亂痛苦的情緒中。
可仿佛怕被打斷後就再也沒有勇氣繼續下去一般,蘇諾以更快的語速「坦白」著自己那些「醜陋」的過往。
「會不會我爸爸後來趕在約定時間前去找過我呢?說不定他那時候已經逃脫危險了,可是因為我的行為他只能又冒險回去找我,所以導致了最後被抓……」
「我對那些傢伙有壓制力,如果我克制住自己,我和爸爸說不定就不會失散……」
拉莫斯既憤怒又痛苦,他不得不抓住自己孩子的胳膊,通過用力地搖晃來制止她:「阿諾,看著我,看著我!不要把這些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那不是你的錯!」
「你那時候還未成年,根本沒辦法保護自己!你也說了,他讓你無論任何時候都要優先保護自己,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而且林家的人對危險又特別的敏感,你根本沒辦法克制這種對於特殊波動的恐懼。更何況所謂你對那些傢伙有壓制力也只是猜測而已……」
蘇諾還是沒法聽進去這些話,她仍然自顧自地說道:「蘭瑟斯有一次質問我,如果那時候我足夠強,足夠勇敢,也許我爸爸就不會失蹤……」
「他胡說八道!」拉莫斯的聲調更高了。
「現在我已經足夠強了,只要我足夠勇敢,我們就一定能夠度過難關!」
拉莫斯·霍華德終於聽明白了,正是自己無法離開帝都,才導致了蘇諾這樣堅定地要留在這裡。
16歲那年與自己養父的失散這件往事,在蘇諾心中留下了無法癒合的傷痕。她已經失去過一次,所以絕對不允許這種事再發生第二次。
霍華德家族從來都是以強悍和勇敢而立足於帝國之巔的。但這一次拉莫斯總長大人莫名痛恨起這些刻在血脈里的東西,他甚至開始期盼自己的孩子能懦弱一點,膽小一點。
但是,拉莫斯也知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這時,天空已經亮起來,他看著沐浴在陽光中的蘇諾,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阿諾,你已經足夠勇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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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霍華德老公爵登上太空梭時,心中既驕傲又辛酸。
在艙門即將關閉的那一瞬間,他又重新來到門口,看著停機坪不遠處站著的那一對父女,眼眶有一點潮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