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鳩摩岡想了一會兒,道:「每一個人心中,應該都住著一個懦夫。只要不是一個傻子,那麼恐懼就會伴隨他的一生。只不過人大概不能被這種恐懼主宰,恐懼讓人清醒,卻不能讓人沉淪。」
無缺點點頭道:「這個世界沒有人是真正無畏的,只要他擁有自己珍視的東西。」
鳩摩岡點了點頭。
但某種意義上,鳩摩岡就是無畏的,因為他最珍視的東西已經毀滅了。
接下來他為了理想而活。
那麼純粹是為了理想嗎?也不見得的。
只不過人活著,總要有一股支柱吧。
所以,理想就成為了鳩摩岡唯一的支柱,否則他都不知道為何而活。
鳩摩岡道:「申公敖因為恐懼而貪婪,所以拼命地擴張,打下了這麼大的家業。他無比珍視這筆家業,唯恐失去,所以就形成了更大的恐懼,進而失去了自我。」
接著,鳩摩岡問道:「無缺,你會為了目標,而失去自我嗎?」
無缺道:「應該不會的,如果出現了那個時刻,記得提醒我。」
「好。」鳩摩岡拿出一片樹葉,放進嘴裡大嚼,他有一句話沒有說,他自己早就失去了自我。
當他失去了兒子,失去了妻子之後,甚至失去了家族之後,之前為了聞道子而活著,現在又為了無缺而活。
…………………………
另外一個大營。
申公敖舉頭望著明月。
不知道為何,他的腦子竟然開始回憶。
回憶小時候,在西丹汗國的時候,僅僅只有八歲,他在草原上騎馬狩獵,遇到了一群草原狼。
當時的他,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非常興奮,沒有逃跑,而是直接追殺上去。
只不過,當年他僅僅才八歲,雖然天賦極高,但還是被這群草原狼包圍在了一個山谷之內。
他射殺了兩隻,又拿著刀子砍死了兩隻,但剩下的幾隻草原狼還是將他抓得鮮血淋漓。
但他始終沒有退縮,一手揮舞火把,一手揮舞彎刀,戰鬥了很久很久。
就在他覺得要死的時候,他的父親申公虎出現了,把那些草原狼全部殺死了,然後抱著傷痕累累的申公敖哈哈大笑。
申公敖現在都記得,當時父親望向他的目光是何等的驕傲。
當父親抱著他回家的時候,對著族人,將鮮血淋漓的申公敖高高舉起,說從今以後,這就是申公家族的繼承人了。
從那之後,父親申公虎不管在哪裡,都會講申公敖這段勇敢的往事。
從那之後,申公敖就成為了父親的驕傲。
不知道為何,他最近又開始做夢了。
但,每一次夢到的都是自己被草原狼包圍,他拼命地戰鬥,拼命地廝殺,毫無畏懼。
而且每一次夢的結尾,都是父親抱著他哈哈大笑,充滿了無限的驕傲。
申六奇走了進來。
申公敖道:「六叔,你說現在這個月亮和我們小時候,還是同一個嗎?」
申六奇道:「是同一個。」
申公敖道:「月亮沒有變,為何人卻變了呢?」
申六奇道:「因為在的地方變了。」
申公敖道:「你說父親在天之靈,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申六奇道:「不,他應該會很驕傲。因為你僅僅用了十幾年時間,就在異國他鄉,為家族打下了這麼一大片基業。」
申公敖道:「但是……我已經失去了勇敢無畏!我在八歲的時候,就敢一個人去追殺一群草原狼,而現在我卻失去了這種勇氣。」
申六奇道:「主人,你說是土地臣服人的意志?還是人屈服於土地的意志?」
申公敖想了好一會兒,道:「雖然歷代有很多君王說什麼敢叫天地變顏色,說什麼要讓天下萬里匍匐在他的腳下。但事實上呢,幾千年過去了,曾經的英雄已經化為了灰燼,而土地卻依舊,不管是山川還是河流,幾乎沒有什麼變化。所以顯然是人臣服於土地的意志。」
申六奇道:「對,人在天地面前是渺小的。什麼樣的土地,養育什麼樣的文明,養育什麼樣的人。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我們從西丹汗國來到了大夏帝國,自然也要跟著變化,時勢造英雄,而不是相反。真正的英雄,應該是隨風起舞。」
申公敖緩緩道:「是的,時勢變了!申公家族的擴張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消化戰果,就是守住這片家業了。老二才是最適合這差事的。」
申六奇陷入了沉默。
申公敖道:「這一次回家之後,我可能要退到後面去了,把家業交給老二去管。」
申六奇依舊沒有說話。
申公敖忽然道:「六叔,還記得嗎?三十幾年前的時候,我們一無所有,為了賺快錢,做流浪刺客的那段日子?」
申六奇道:「怎麼不記得?老五的這一身本事,還都是在那時候學的,那段時間賺錢真快啊。」
申公敖道:「如果當日不是刺殺贏柱失敗,我也不會遇到聞道子老師,也不會進入書院了。或許現在還在做刺客吧?」
申六奇道:「如果這樣的話,主君的武功或許已經無敵了,不亞於天啟帝國的那個劍聖閣下了。」
申公敖道:「不,或許屍體都已經爛了。」
申六奇頓時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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