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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盛像是知道會發生什麼似的,卻仍不卑不亢地坐在那裡,就坐在自己的矮桌後面,姿態一如既往地優雅,看上去就像是在等待午後茶點的到來。
「秋盛,不是為父不想給你一條生路,實在是形勢逼人啊。」李慶兔死狐悲地嘆了一口氣,「如果有可能,我也很想救下你的命,畢竟相處了這麼多年,我們也有了感情。」
「父親大人說笑了。」李秋盛的嘴邊揚起一抹標準的笑,但笑意卻沒有到眼底,「我和哥哥一開始之所以會誕生於這個世界,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李慶的臉一沉,「你從哪裡打聽到這些的?」
「還需要刻意去打聽嗎?」李秋盛仰起頭,微微笑著,「前些年您口中的左尊魔使大人曾來見過哥哥和我,你們都以為我睡著了吧,可你們說的話我一字不落全聽見了。」
李慶突然想起來:在幾年前,左尊魔使大人曾親臨李家布置陣法,當時為了以防萬一,他把兩個孩子從小黑屋裡揪出來,讓左尊魔使見了他們一面。
正是因為這一面,兄妹倆的命運才會出現轉機,或者說得準確一點,只有李茂波的命運出現了轉機。
左尊魔使大人摸著李茂波的靈骨,直誇他有天賦,「這孩子用來做獻祭品怪可惜的,不如你再在民間找找有沒有同樣年歲出生的孩子,留下他,說不定他能帶你李家更上一層樓。」
李秋盛永遠記得那一幕,自那以後,兄妹兩人的命運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兩端。
李茂波走出了小黑屋,見到了外人,甚至出了昭城,他掌握的靈力越來越強大,比父親大人還要強大,只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殺死這個和他們有血脈關係的男人。
可最終,他仍然臣服於這個曾經把他們當牲畜一樣養大的男人。
而李秋盛仍然留在小黑屋,伸手不見天日,偶爾聽歸家的哥哥說些外面的趣事,看看他從外面帶回來的書。
漸漸地,在哥哥的擔保下,她也被允許像個正常人一樣有個單獨的院落,但仍舊不能踏出李府一步。
如果不是前些天,和她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的宋思菱被帶了回來,現在被綁在巨柱上的人依然會是她。
「死了也好,我把欠你的血和肉都還了,下輩子就是個自由自在的人了。」李秋盛閉上眼睛,感受著冰冷的刀刃抵到脖子上。
李慶沒有絲毫猶豫,他一隻手持刀,一隻手拽著李秋盛,把她推到巨柱上,然後刀鋒橫著一划拉,血脈噴涌而出,盡數被巨柱後凹下去的符文印記吸走。
兩根巨柱上的血液進度已經不一樣了,一根已經走到2/3的位置,另一根仍停留在1/2的位置。
宋思菱實在是沒有什麼力氣,她的腿腳從高處跌落後多半已經骨折,剛剛揮出去打李慶那一拳更多的是長期修行帶來的條件反射,如果李慶再對她動手,她未必扛得住。
可是,這麼窩坐在這裡,宋思菱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慶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刀劍相向。
這女孩和她一樣大,但現在血液已經浸濕了自己大半的衣裳,宋思菱抬起手,想幫李秋盛摁住脖子上的致命傷,但是什麼用都沒有,血沾滿了她的手,仍然不停地往外流。
「沒事,死了就好了。」李秋盛勉強對她笑了笑。
目睹著這一幕的,還有賀文,「李慶,你在做什麼?!這是你的女兒!」
從《無相周報》榮退以後,賀文來到昭城,他和李慶相處的時間很多。
對於李慶會幫助魔道復活魔主這件事,經歷過很多世事的賀文絲毫不覺得奇怪,他見慣了正道修士叛逃魔道,但看到李慶親手殺害自己的女兒,賀文震驚的情緒比任何時候都要重。
「這是我的女兒!我想要她做什麼,她就必須做什麼,哪怕我要的是她的命,她也必須交出來!」李慶說得理直氣壯,「如果我沒有給她這條命,她連這15年的光陰都不會有!」
賀文的職業敏銳度讓他立刻從李慶的話里意識到什麼,他痛心地追問道:「難道你生下這個女兒的目的,就是為了獻祭你那只會吸別人血的可憐蟲魔主嗎?」
「如果不是為了魔主,我怎麼會讓那麼多女人孕育我的子女,我命人在同一個時間節點剖開她們的肚子——那麼多小孩,只有他們倆是最健康的,就算我選擇的不是他們倆,也會有其他李茂波、李秋盛。」
李家沒有女主人。
一來是因為李慶不重欲,二來是因為他少有的姬妾(當時都懷孕)都在15年前的同一時刻被強行要求生產,不管到沒到生產時間。
那些沒有懷胎滿10月的姬妾怎麼可能生得出來?她們直接被剖開了肚子,取出孩子,李茂波和李秋盛的母親也不例外。
在那之後,李家的下仆們進行了一次大清洗,這也是為什麼幾乎沒有人知道李茂波和李秋盛母親去向的原因。
「喪心病狂!喪心病狂!」哪怕是以文筆優美著稱的賀文,現在也只想像得到這個形容詞。
遠處,早在看到父親拿刀割開妹妹脖子的時候,李茂波就直接放棄了抵抗,跪地大喊「父親大人」,連申屠明放的一個小火球他都沒有躲避,硬生生地受了下來。
李茂波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下來。
是他軟弱,一直沒有追查事情背後的真相,一直沒有深想、不敢深想他和妹妹為什麼從小到大都是在一個小黑屋子裡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