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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手中劫生光潔明亮的劍鞘,不無後怕道:「你若是一個不慎把他殺了,那可就犯了重中之重的罪,要被剝奪一身修為,發配到極北蠻荒之地,在那裡受三千年的夢魘、荊刺、風割、火炙,以作殺戮同道之懲。」
樂嵐:「……」
她只覺一瞬間天地忽然翻了個兒,為非作歹的改頭換面一步登仙,為民除惡的反倒處處受制,這裡不許那裡不能,稍微一個動作就觸犯了天條,那刻著丹渚名字的天祿柱子怕不是東海龍王的定海神針冒名頂替的,不然何至有眼無珠?
她猛地抬頭盯著玄商:「你是不是信口雌黃,故意編的這話?」
玄商:「我信口雌黃?」
她鼓著氣:「之前說丹渚傷不了我的也是你。」
玄商瞪眼:「是你非要硬抗劫生的劍勢,這才受了重傷,你捫心自問,師伯騙過你麼?」
樂嵐:「……你又不是我師伯!」
玄商好脾氣地笑了笑,又溫言細語的勸:「丹渚與龍族之間早有因果,天盤轉到此處,這場因果是時候該了結了。因未竟,果成劫,關鍵就看這劫應在誰的身上。
「雖然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十有八九是應在你身上了,可也不是非要承受不可,你聽師伯一句勸,趁現在時機未晚,帶上你的小郎君找個離凡界和天界都遠遠的地方,在那裡避避風頭,等到天盤轉過,三百年一場的大輪迴結束,這個劫便算躲過去了。」
離凡界和天界都遠遠的地方有很多,諸如妖界的青丘,幽冥界的若水,以及羲龍一族世代所居的南溟,都是好風好水好靈氣的去處。
樂嵐轉了轉手指,象牙白的雙簽在指間旋過,涼夜如水,薄月如霜。
她不打算拖家帶口去找這些地方,一來在凡間的一切都過的好好的,倉促間說搬遷就搬遷,糊弄不過去;二來這麼一個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舊劫,甚至連劫數是什麼都還不知道,她也不想當個臨陣脫逃的懦夫。
不就是若干若干年前一個未能遂了的因果,她從小到大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一樁恩怨,真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何以在龍族歷史上連個記載都沒有?
玄商那般鄭重其事,怕又是唯恐天下不亂,故意誇大了說的。
她花了兩天時間,終於擬定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保全家人親眷,又能不誤自己的修行,反覆推敲過後,覺得無甚問題,只消看看李未陽的想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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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樂昀和平舒走後,李未陽才算是過了兩天太平日子。
周旋在各位神仙大能里,隨便哪個不消動動手指頭就能輕而易舉把他碾成渣渣,表面上的鎮定自若都是強裝出來的,頂撞平舒的時候他何嘗不惶恐,被行朔叫去談話時又何嘗不膽戰心驚?
只是心頭總存著那麼一絲痴心妄想,那麼一點點幾不可察的微薄希望。
懸崖勒馬誠可恨,飛蛾撲火也甘然。
他摸出那片墨玉龍鱗,其上金紋游曳,溫存猶在,仍似那日樂嵐放到他手中一般,是他的護身符,也是他的誅心咒。
他取過一旁的絲帕,將上面沾的水珠擦乾淨,而後起身披上浴袍。
泡完澡後渾身舒暢,他泡了壺茶,一邊吹著杯子,一邊取來近日傳來的京告,坐在搖椅上邊喝邊看。
新帝頒下的幾個決策都十分英明果斷,一面著重加固邊防,一面減稅修養民生,未來的十幾年眼望著是片四海昇平、國泰民安的泱泱樂景。
他一壁看,一壁走神,神思全然不知道跑到哪裡去時,房間裡忽然溢滿了淡而幽馥的香氣。
背後有極輕極細的腳步聲響了過來。
他放下文宗,正要起身,已被一隻纖纖素手按住了肩,耳畔有人吐氣如蘭:「深夜叨擾,公子勿怪。」
嗓音嬌而柔媚,絕不是樂嵐的聲音。
李未陽渾身一凜,「九嫿仙子?」
九嫿一襲朱紅紗衣,聞言輕笑出聲,款步走到他的身前,掩面笑道:「仙子這個稱呼,自公子口中說出來,怎麼倒像是變了味似的?」
他不知道九嫿的來意,先前見她與樂昀和行朔在一塊,顯然三人同行,眼下她突然出現在這裡,想必樂昀也離得不遠,便問:「仙子與帝君半途而返,不知所為何事?」
嘴上雖這麼問,心下卻明了能挑在半夜三更找上門來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九嫿輕輕一挑蛾眉,搖頭道:「我非是同帝君一起來的,帝君與行朔仙君已經回了華山,只是我心下總放心不下公子,故而特特前來探望。」
李未陽奇道:「仙子放心不下鄙人?」
九嫿忽然貼近前來,駭得他把椅子猛地往後一搖,幸虧這椅子做工上乘,才沒給掀翻過去。
九嫿緊緊地望著他,十分熱切道:「我知公子並非凡夫俗子,何以在此紅塵中眷戀不去?」
她離得太近,呼吸幾乎近在咫尺,李未陽無所適從,便沒有發聲,只聽耳畔又道:「那日我在知微鏡里照見這皇城共有七道仙氣,起先還心下發奇,究竟都是哪些仙君閒來無事下塵一走,直到見了公子,才知此間原來別有真君。」
他仿佛在聽活色生香版的聊齋志異,偏生九嫿還能把天方夜譚講得如此認真,仿佛確有其事似的,僵笑一聲:「如何見得?」
「公子身上有種特別的氣息,即便掩在這副凡人殼子底下,也能讓人嗅之忘,忍不住想要更親近一分。」九嫿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遍,笑意更深了,「九重天上諸多神君之中,九嫿若是無緣遇見公子,此生怕是再也難以得見如此仙力;而公子若非遇見九嫿,此生便要被誤作魚目,受人褒貶。兩番巧合,豈非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