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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遇見過這種異狀,似乎是在做夢,心下卻十分明白並非如此,仙人無夢,神仙是不會做夢的,莫非是闖進來了什麼妖物?
坐起身來,周圍雲煙纏繞,視野中看不見其他東西,她向床前放劍的位置摸了摸,卻摸了個空,這時雲煙散開,從中走出一個輕衫飄飄的仙人,手裡持著一柄玉鞘長劍,向她笑道:「許久不見呀,小嵐兒。」
樂嵐訝然:「玄商?你怎麼在這裡……不對,我現在在哪裡?」
玄商笑道:「不用驚訝,這裡是夢墟,你現在只是個元神,身體正在你自己的繡房裡好端端的睡著呢。我怕白天會打擾到你和小姑爺,所以選在晚上過來見你。」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劍鞘,卻向她遞了過來,「我此番是來給你送劍的。」
「上神把我的劍修好了?」
樂嵐驚喜地接過來,迫不及待拔劍出鞘,這是一把簡約而美觀的劍,劍身光潔銀亮,如鐵如玉,鋒刃之上還可見隱約流動的淡光,出鞘時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錚鳴,劍鋒還未開,便已能感覺到其中的澎湃劍氣。
她卻頓時泄了氣:「這不是我的劍。」
她的那把斷鋒劍又破又丑,劍柄上還有豁牙,就算是重新鑄了個劍鋒,那也是把半新不舊的丑劍,哪會像眼前這般乾淨漂亮?
「這當然不是你的劍。」玄商無言道,「你那劍一時半會修不好,拿不回來,這是瑤風的劍,暫時借你使使,使完了是要還的。」
樂嵐一個激靈,手中的劍「咣」一聲入鞘,她捧著劍鞘,仿佛捧了張聖諭,「上神的劍……借給我用?」
「你早晚是用得著的。」他微微一笑,又叮囑道:「這劍我放在了你的元神里,用時召出來即可,此劍一出,不飲血誓不歸鞘,你用時可得謹慎著些,不要誤傷性命。」
她抱著劍鞘,感激地答應了一聲,玄商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時,樂嵐忽然問道:「我爹娘近來怎麼樣了?」
玄商收住步子,十分訝異地看著她,仿佛聽到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問題,「他們好著呢,你怎麼忽然關懷起他們老人家了?」
「……沒什麼,就是想起來問一下罷了,」她笑了笑,打了個哈哈,又問:「他們還在南溟麼?」
「你娘在南溟,至於你爹,我也不知他現在什麼地方,上次見他是在南極仙翁那裡,說要下界找味藥材,眼下許在華山附近吧。」
「華山?」樂嵐瞬間震驚,「他下界了?」
玄商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好整以暇道:「他下界與否,你半途回了天庭的事情他又不知道,左右耽誤不了你的試煉,你著急什麼呢?」
「我……」她被噎得語結,半晌不吭聲了。
她擔心的哪裡是試煉不試煉的問題,就算偷跑回天庭的事情被抓了馬腳,再嚴重也不過是在祖祠里跪個一兩百年,跪完照舊活蹦亂跳。
她放不下心的,實則是怕他們知道了自己的胡作非為,一時動氣,會牽連到其他不相干的人。
玄商瞧著她的神色,心下已經心知肚明,但秉承著一慣沉默是金的良好修養,便未點破她那點小心思,只安慰了兩句「事無大礙,莫要憂心」,留她一個人慢慢糾結,騰雲而去了。
樂嵐自夢中醒來,窗上已有些蒙蒙的天光,她不戀枕被,便起了身,試著在神識中探索了一下,其中果然有一把亮熒熒的窄劍,召喚出來拿在手裡,那冰涼而沉重的分量讓人心中無比踏實。
這可是上神的寶劍啊……樂嵐想,雖然從來不曾見上神用過劍,也沒見她帶過佩劍,但既然能夠留在上神身邊,沒被當成廢銅爛鐵扔了,這劍肯定必非凡品。
她愛不釋手地摸了一會兒,將劍收好,走到窗前一看,只見一片銀裝素裹,昨夜竟下了雪。
遺憾的是下得不大,庭中只鋪了薄薄的一層細雪,玉蘭樹的禿枝仍然禿著,距離堆瓊砌玉還差得遠,幾株臘梅倒是開了,隔老遠就能聞見繞鼻的幽香。
深吸一口夾著冷香的清晨空氣,心曠神怡,這時晨鐘敲響,守喪的時間到了。
可嘆良辰美景,沒有綠蟻酒,沒有紅泥爐,有的只是縗服和孝衣,還有長達二十七天的齋食素飯。
大年初三這日,連笙到京了。
她較去時沒什麼變化,裹著兔毛小襖,外罩孝衣,臉頰埋在厚厚的絨巾里,只露出一雙桃核似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沾了片雪花,眨動間便融化掉了。
車駕路過將軍府時,連笙在門前下了車,樂嵐將她接到了自己房間,將那些小玩意兒拿出來給她看。
連笙翻檢了一會兒,抬頭望向窗台,問:「玥姐姐,你那隻碧毛的鸚鵡呢?」
窗台上原本掛著鳥籠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座空蕩蕩的鸚鵡架,她跟著朝那鸚鵡架望了一眼,唏噓道:「那隻鸚鵡啊,年前有幾天特別冷,老掉了。」
連笙惆悵地嘆息一聲,這番回來,她的話少了許多,不如以前那般嘰嘰喳喳活潑好動了,或許因為是雙親的離開,也或許是被那九宮山上的冰風寒雪消磨了性子,明明才過去兩個多月,倒像是已經荏苒了兩年似的。
樂嵐有心想逗她多笑一笑,在背後悄悄變出一隻蝴蝶,翩翩飛舞著到了她跟前,連笙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伸手抓了一把,小心翼翼地湊近到跟前,卻發現手裡的蝴蝶不見了,掌心躺著一朵重瓣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