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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舒直直地盯著他,問:「南溟於你而言是牢籠麼?」
他道:「對誰而言不是呢?」
平舒不再言語了,殿中又恢復了一派寂靜。
兩個俱有覆海移山之力的大能彼此針鋒相對著,其餘五人誰都不敢多發一聲,氣氛緊繃成了一道線,只怕稍微一絲風吹草動就會把僵持打破。
極高極遠的穹頂之上, 隱約傳來悶雷之聲。
李未陽原本與行朔站在一塊, 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兩步, 挪到樂昀的後面。
他向殿中的各人看去,玄商正低頭與樂嵐交待些什麼,樂嵐全神貫注地聽著;九嫿倚在窗旁,臉上帶著些捉摸不透的嫵媚笑意;行朔則呆呆地傻立在中間,一面望望自家主人,一面望望自家主母,復又把目光急切地投向玄商。
行朔十分焦急,他生怕樂昀和平舒再起爭端,上一次二人打架的時候把南溟的山拆了個乾淨,以至於後來重修宮殿時,無地可築,只能懸浮著建在空中。
南溟尚且如此,凡界的一草一木十分嬌弱,到時塗炭生靈,真打起來誰能拉得住?
這裡能說的上話的只有玄商一人,可他又不知在同樂嵐絮叨些什麼話,對於其他事情充耳不聞。
求助得不到回應,行朔幽怨地望過去,卻見樂嵐忽然抬起頭來,向他傳了一句密語:「帶他離開這裡。」說著,眼神在李未陽身上轉了一轉。
行朔會意,過去一把扯住了他,低聲說道:「你隨我來。」
李未陽不明就裡,隨他悄悄從後門出去,問:「有什麼事?」
行朔道:「沒什麼事,你在裡面不大方便,我帶你出來走走。」
他一挑眉,「莫非有什麼話是我聽不得的?」
行朔笑了,「你既知道,還問什麼?」
「我知道我們仙凡有別,也知道你們都覺得我配不上你們的小帝姬,」他笑了笑,逕自走了兩步,背對著行朔道,「可痴人也會做夢,凡人也有妄想。」
行朔覺得很有意思,便問:「你有什麼妄想?」
「我知她是九天神女,與凡世有雲泥之別,」他頓了頓,轉身笑道,「可我偏偏想把神女拉下凡來。」
行朔被他這毫不要臉的猖狂勁震驚住了,「你憑什麼啊?!」
憑你活的短,還是憑你死的早?
「我也不知道憑什麼,可就是莫名覺得,事態不應該發展成這個樣子,」他道,「甚至隱約覺得,我應該活得比你們都久才對。」
行朔:「……」
他再也不相信樂嵐挑人的眼光了。
行朔帶著李未陽出去後,樂嵐心下總算鬆了口氣,玄商給她一個鼓勵的眼光,無聲道:「去吧。」
她看了看一身寒氣的母親,又看了看同樣陰沉的父親,道:「我有話要說。」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投了過來,她停了停,醞釀足了情緒,開口道:「 你們各有各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以前你們不管說什麼我都聽,讓我練功我練了,讓我去天庭我去了,讓我下界我也下了,這一次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們的話我誰也不會聽。至於李未陽,既不需要我爹給他加壽,也不需要娘你來威脅,我暫時不想回南溟,就算以後非回去不可,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我只想好好留在這裡,給我凡間的爹娘養老送終。」
話音甫落,原本凝重的氣氛更加沉默了。
九嫿原本站得遠遠的瞧熱鬧,聞言詫異道:「帝姬莫要糊塗了,凡人的性命譬如朝露,即便個中有些感情在,也不過是夢幻泡影,怎可當真?」
她這一語雙關,不但暗指了冷將軍夫婦,順帶把李未陽甚至連同謝顏並連笙等人一併捎帶了進去,樂嵐涼涼地瞥了她一眼,道:「我個人私事,似乎與九嫿仙子無關吧?」
九嫿攤手一笑:「瞧我,又多管閒事了不是?」
樂昀看了她一眼,道:「嫿兒莫怪,嵐兒生就這副性子,非是惡意。」
樂嵐的手心瘋狂癢了起來。
玄商咳嗽一聲,默默站到中間,把平舒與樂昀二人隔開,笑道:「既然丫頭自己心裡有數,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就不要管了,我此趟下界是為了找瑤風的劫生劍,你們先我下界,有沒有感受到那劍的動靜?」
九嫿奇道:「瑤風上仙的劍怎會落到凡間?」
他無奈道:「借給人使,不小心使丟了。」
九嫿忍俊不禁,卻又嘆道:「借來的劍也能丟,這人的心也是忒粗了,只是辛苦上仙,還要親自來尋。」
樂嵐涼涼道:「誰也沒喊他下來找,借劍的心粗腦不粗,難道自己就找不回來麼。」
他們這廂鬥著嘴,樂昀與平舒的僵持終於僵不下去了,二人中不知是誰先讓的步,只聽樂昀向她道:「你既然有自己的打算,便不消我多管了。」又向九嫿道:「嫿兒,叫上行朔,我們走。」
九嫿答應一聲,回頭向樂嵐笑:「凡界雖一時熱鬧,看久了也無甚意思,帝姬若覺得膩了,可千萬要來青丘走一走,赤桑樹下埋了兩千年的瑤池釀,隨時給您留著。」
樂嵐說聲「謝仙子美意」,看向燭影里明暗不定的母親。
殿中人已經去了一半,便顯得有些寂寥的蕭條,她看了平舒一會兒,心頭有些難過,叫了聲:「娘。」
平舒緩過神來,緊鎖的眉頭松下來,透著濃濃的倦意,看了她一眼,輕道:「你愛如何便如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