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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嵐很無奈,因為她已經生下來並且化了形,就算塞到太上老君的爐子裡熔了也不能再化第二次了,生成一個女兒並不是她的錯,不爭氣的明明是她那個腳不進家門心總往外飛的爹,但從她娘的眼裡,似乎所有的錯都是她的。
這次下凡給了樂嵐希望,也給了他們老人家希望。
她的爹娘找到了司命,想讓她在凡間投成個男兒身,圓了她娘的兒孫夢。司命欣然答應,迅速起草了命格,樂嵐看了看,命格上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之子,年少時同她一樣無憂無慮的長大,後來家國動盪,他力挽狂瀾,伐無道殺暴君,一柄長|槍撐起了整個天下,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漢,當之無愧的英雄,她娘心目中的完美兒子。
樂嵐其實也想要一個這樣的哥哥,或者弟弟,但她這一族向來一脈單傳,爹娘註定不會有第二個孩子,她註定不會有兄弟姐妹。
下凡時她滿懷希冀,無比憧憬凡間這個丰神俊朗英明神武的肉身,直到被從一盆水裡面拎出來,這希冀被澆了個透心涼。
她是生在了將軍府里,但她仍然沒能生成個帶把的兒子。
四歲以前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到底問題是出在司命身上還是她身上,是他手誤寫錯了還是她眼神不好投錯了?
但是胎已經投了,人也落地了,不可能爬回去重投一次,將軍夫人見寶貝女兒一直憂心忡忡愁眉不展,便帶著她出了趟門。
那天是元宵,花燈彩火沿著護城河鋪展而開,整個京城自內而外燈火煌煌,沿途街道張燈結彩,攤鋪上琳琅滿目,她們在最有名的虹橋上逛街遊玩,滿載而歸,樂嵐忽然就豁然開朗了:人生在世,行樂須及時,凡間如此熱鬧,糖糕如此美味,她的將軍爹娘如此疼她愛她,大好風光在前,何必沉湎於往事,自討苦吃呢?
冷將軍夫妻待她如同掌上明珠,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偌大的將軍府上下自己說了算,這種寵愛是她在天庭七百年來從沒有享受過的,就算是個郡主又怎樣?
和其他的大家閨秀一樣,她從小就學琴棋書畫刺繡女紅,但因為出身將門,同時也習武練劍,樂嵐天資聰穎,何況這些刀兵劍術都是在天庭學慣了的,迅速博得了各位老師的讚賞。
冷將軍為了悉心培育自己的寶貝女兒,給她請了許多老師,每位老師分別傳授不同的課業,甚至還專門在府里辟出來一座院子,以便供養這些先生。
諸位先生中,有一位先生十分特殊,這位先生姓溫,是冷將軍以前的帳前參謀,一次戰役里斷了雙腿,無法再隨軍督戰,便搬到了將軍府,加入了老師之一。
連自己的參謀都搬了出來,看得出來,冷將軍並不打算把自己的女兒養成個嬌生慣養的純真郡主,他是拿她當冷家的獨苗栽培。對此,樂嵐又是感動,又是感慨。
感動的是他待自己這份真情實在不菲,未轉世之前,她也是家裡的獨苗,可是她的母親不喜歡她,別說每天哄她讀書睡覺,幫她梳頭裁衣,親自下廚給她變著花樣做糖羹點心,哪怕多看她幾眼,多喊幾句她的名字,都是可想不可得的。
上南天門時,來送她的只有她爹一個人,叮囑了幾句到天庭之後要注意行為舉止,不要惹是生非丟了洞府的臉面,便踏雲而去了。
她在天庭過的挺好,天帝也很照顧自己,但天庭到底不是她的家,來了天庭七百年,沒收到一封關於問候的家書,說心不涼是假的。
到了將軍府之後,有生之年這才頭一次體會到被人疼著寵著是什麼感覺。
感慨的是她有著過去七百年的記憶,心裡清楚她真正的爹娘正站在九霄之上冷眼旁觀,即便再慶幸再感動,也始終無法把他真正的看成父親。
樂嵐在將軍府里無憂無慮的長到了十七歲,覺得即便是以往做神仙的時候,論快活也不過如此了。
她在京中朋友不多,閨閣小姐們都不願意拋頭露面,她不怎麼跟她們打交道。聽侍女檀書說,她們暗地裡說她不嫻靜,不優雅,整日舞刀弄劍像個粗人,但其實樂嵐心裡明白,她們只是看不慣自己做的了一手好女紅的同時還耍得了一手好刀槍。
至於青年才俊們,她也聽說過不少,但他們似乎都不怎麼樂意跟自己打交道,樂嵐心裡也明白,這些人心高氣傲,眼裡只看得見功與名,大多數都是俗不可耐之人,沒什麼好值得結交的。
同她相交最好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大學士謝章的千金謝顏,「冷玥」這個名字就是她爹取的;一個是當朝首輔李相家的公子李未陽。
初識這兩人時,樂嵐的心情是有些複雜的,因為按照那個不著調的命格來說,冷將軍的世子長大以後,娶了大學士的女兒為妻,夫妻協力肅清朝堂,平了奸相李甫成的亂。
這簡直是一派胡言了,她一個姑娘家,當然不可能娶了謝顏,就算謝顏同意,謝大學士也不會同意;而李相是出了名的厚德載物,當今陛下是個不管事的甩手掌柜,朝政上幸虧有他上下打理,事無巨細一應承包,這十幾年才能太太平平的過了,沒出什麼亂子。
說他是奸相,那這相也奸得太冤,當了十幾年的首輔,李家沒見添了一磚一瓦,倒是把一頭好好的頭髮給愁白了。
謝顏從不嫌她粗枝大葉,別的小姐認為舞刀弄劍研讀兵法是不務正業,她說國事即家事,家事即人事,女兒家理應不讓鬚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