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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不善,臉色也不大好看,重鈞瞧了一眼,說:「你要問什麼?」
「你的身份,」她道,「斧師山的少主,安陽王的世子,王府舊部擁戴的小主人,我說的對麼?」
重鈞神色一變,他原本以一個十分散漫的姿勢坐著,聞言驟然坐直了身子,「誰告訴你的?」
樂嵐道:「你別管誰我告訴我的,只說對還是不對?」
他低頭摩挲了一會兒手中的面具,而後道:「不對。」
「我是斧師山的人不假,可我不是什麼安陽王的世子,他們要擁戴的人也不是我。這話不管是誰告訴你的,那人肯定沒安好心。」
那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重鈞卻道:「我的身份,說出來怕你不信。」
「你不妨說說看。」
他把面具在手裡把玩了片刻,卻忽然一笑,「我若說,我就是重七浚,你信還是不信?」
樂嵐:「……」
重七浚是誰?
是死了二十多年的安陽王!
她道:「你怎麼不說你是天蓬元帥轉世呢?」
重鈞看了她一眼,眉毛高高一揚,「瞧我說的沒錯吧,你果然不信。」
他把手一伸,說:「不信的話,你看我的手。」
月光下,樂嵐湊近一看,沒發現什麼異樣,便問:「你的手怎麼了?」
重鈞將五指一握一抻,提示了一句:「看手心。」
她這才注意到,他手心的掌紋只有淺淺的兩道,呈十字交錯,更像是兩道刀疤。
正常人誰也不會有這樣怪異的掌紋,樂嵐看著這兩道紋路,腦海里突然有什麼東西被點醒,一道靈光一閃而過,卻只電光火石般出現了短短一瞬,不待她捕捉到,便消失不見了。
她想要進一步深究,重鈞卻收回了手,道:「其實別說你不信,我自己也不信,只是二十年前我就是這麼大的年紀,二十年後還是這麼大,若說其中沒有古怪,除非是我中了邪。」
一個人怎麼可能二十年來毫無變化?
近來的平地驚雷太多,樂嵐以為自己早已處變不驚,卻還是狠狠地嚇了一跳,「這就是你來京城的目的?去天命司里一探究竟?」
「我來京城已經快三個月了,天命司也去過不少回,只是……」他看著自己的手心,語氣有些遲疑:「我經常做一個夢,夢見有一個人穿著盔甲,領著雄兵,卻萬箭穿心而死,我不認識那個人,直覺卻覺得那就是我自己。後來我到了天命司,找到了溯心鏡,鏡子裡卻沒有我的過去,也看不見將來。」
夜風簌簌,樂嵐站久了,也不知是天涼還是其他,竟覺得有點發冷,搓了搓胳膊,她問:「那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重鈞道:「我準備回徐州了。京城反正查不到什麼線索,留在這裡徒增危險,說不定還會連累到其他人。」
說到這裡,他看向樂嵐,問:「我的身份都告訴你了,你會說給那個正在追查我的人麼?」
他所指的無疑是李未陽,樂嵐聞言一怔,一時竟沒有想好如何作答。
此事非同小可,倘若不告訴李未陽,他之前的追查就等於白費力氣,此後也將在歧途越走越遠,斧師山的秘密永遠不會揭開,隱患也除之不去。
倘若告訴了他,有個疑似安陽王的人存活在世,朝廷定然不會坐視不理,這場亂子怕是不會僅僅限於徐州和京城之間。
重鈞同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無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一併交在了她的手上,她又豈能置若罔聞,棄信義於不顧?
重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樂嵐,等她的回答,她默了一默,問:「斧師山上既然是安陽王的舊部,你們日後會舉事嗎?」
重鈞道:「他們會不會說不準,我只能向你保證,我不會。」
「你若安分守己,難道你的部下膽敢違命不成?」
「他們可不是我的部下。」重鈞有些好笑,「誰能說得准我到底是誰,沒準連人都不是。我雖然醒來後便在山上,可這麼多年來,寨中的事務從來不讓我插手。」
樂嵐想起來後山上那間密室,密室中那些烙著紅章的密信,以及李未陽說起的「金主」,便問:「你可知道斧師山一直同京城中一人有消息來往?」
重鈞搖了搖頭。
料想其中機密他也是不知情的了。
樂嵐心下有些遺憾,重鈞追著方才的問題,不依不饒地又問:「你會把我們今天的話告訴給別人嗎?」
他語氣隨便,沒聽出來一絲提心弔膽,倒像是隨口問了個諸如「我買了斤葡萄,很甜,你要不要嘗一嘗」這樣普普通通的問題。
樂嵐覺得十分新奇,便道:「有一樣問題我一直沒有明白。」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這麼信任我?」
他們滿打滿算認識了兩個月不到,他怎麼就能推心置腹,篤定她不會把秘密泄露出去?
重鈞古怪地瞧了她一眼,卻反問:「你會嗎?」
樂嵐道:「只要你乖乖回徐州,不在京城惹麻煩,我就當今夜沒見過你。」
她的回答似乎在他預料之中,而且十分好笑的樣子,重鈞聞言笑出了聲來,「這就是我為什麼信任你,因為我知道,不管我是什麼人,你都不會存心害我。你的心地太好,不適合當郡主,適合出家當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