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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衣裳還沒幹,出來時她穿了件淡水青的衫子,被茶水一澆,便印了一圈淺褐的茶漬。她倒沒什麼潔癖,只是如此招搖過市確實不大好看,尷尬一笑,道:「這下可沒法見人了。」
李未陽說了一聲「你且稍等」,便推門走出了隔間。
樂嵐透過窗戶,看見他過了街,身影消失了片刻,再出現時,手上多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待回到隔間,將包袱交給她,樂嵐帶著些許小期待,把包袱展開,果然看見一件嶄新的外衫,顏色樣式同自己身上的這件十分相似。
她捧著包袱感動道:「多少錢?」
李未陽道:「這是我的心意,不要錢。」
樂嵐聽見這話,頓時受寵若驚,還未來得及進一步感動,便聽他又道:「你若知恩圖報,不如記我一個小小的人情。」
樂嵐:「……」
方才她還感激他雪中送炭的無私情誼,轉眼就見到了這人的真實嘴臉,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拾來的饅頭不值錢,那點感動頓時蕩然無存。
她謙虛道:「那怎麼行,與其欠你人情,還不如欠你的錢呢。」
李未陽望了她一眼,幽幽道:「我覺得,我的人情在你這裡並不值什麼錢。」
這話聽起來有點抱怨的意思,除此之外,樂嵐竟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己以前似乎沒欠過他什麼人情,不知道這抱怨從何而來,便道:「我並非是貶低你的人情,只是不想讓你吃虧。雖然只是區區一件衣服,若我因此便占你的便宜,非是朋友所為。」
她自覺她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清晰明了,李未陽即便是只貓頭鷹,也該聽懂了,可他聽罷卻愈發沉默,半晌才道:「不過三杯茶錢,算你我兩清了。」
樂嵐換上了新的外衫,訝然發現這衣服的尺寸正好合身。
成衣店裡買回來的衣裝,剪裁上難免有些大大小小的偏差,由此可見,李未陽還是用了心的。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些小小的歡喜,瞧了一眼李未陽,卻見他仍舊悶悶不樂的樣子。
她不明白他到底在鬱悶些什麼,將軍府和丞相府分立兩街,出了茶樓,二人只同行了一小段路,便彼此道別,各回各府了。
翌日,李未陽整裝備馬,南下江淮,樂嵐留在家中侍疾,冷夫人的病症不是什麼大病症,服了兩帖藥也就好了,何況有冷將軍在身邊,老夫老妻體貼非常,用不著她費心照顧。
她左右無事,便溜達去了謝府。
不料謝顏並不在家,丫鬟說她往城西的晚籟亭去了。謝顏去晚籟亭多半是去作畫或者尋些詩興,她辭了謝府,便往晚籟亭去尋。
晚籟亭在城西金楓林里,取其楓上聽琴之意,是個為騷人墨客所喜,極文藝風雅的所在,這個時節的楓葉剛剛長成,是一種鮮嫩的淺綠色,亭上鋪著琉璃瓦,成了萬碧叢中一點金,風景極為鮮活明麗。
謝顏果然在亭下,執筆對著樹林發呆,身邊只跟著一個侍墨的丫鬟,兩人都背對著樂嵐,樂嵐躡手躡腳走上前去,想嚇她一嚇,不想剛剛走近,謝顏幽幽地輕嘆一聲,轉過了身來。
她甫一看見樂嵐嚇了一跳,丫鬟轉身一看也嚇了大跳,謝顏板起臉,輕叱道:「哪裡來的小賊,鬼鬼祟祟意欲何為?」
樂嵐笑道:「我見佳人在此,故來竊玉偷香。」
說罷湊上前去看看她在畫些什麼,謝顏將畫卷展開,只見上面畫著寥寥幾座山峰,中間雲霧縹緲,峰下林木蔥蘢,旁邊題了兩句小詩:曉月暫飛高樹里,秋河隔在數峰西。
題不對時,情不對景,謝顏的眉間含著淡淡的憂傷,數日未見,樂嵐不知憂傷從何而來,莫非是暮春將至,傷春了?
謝顏道:「宋公子送了一些新的徽墨,我今日便是來試一試筆。」
宋公子便是宋御史的公子,花朝之前剛來提過親,據說是個很斯文儒雅的人,謝大學士雖沒有承下,卻也並未回絕,可見宋公子的待遇較其他幾位與眾不同,謝顏苦惱的,莫非便是此人?
樂嵐問:「你可見過宋公子?他為人如何?」
謝顏道:「他是個青年才俊,為人也文雅大方,可我至多當他是朋友,但要談及婚嫁,我是不願的。」
樂嵐寬慰她道:「你不願意,宋御史還能勉強不成?婚姻之事雖說是父母之命,但為人父母總不會強迫子女心不甘情不願地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何況是你這樣的門第?」
大不了找幾個人把宋公子敲昏了抬出京城,在深山老林里藏個三年五載,等謝顏終身大事已成,再放他回來。
可是敲昏了第一個宋公子,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更多了深山老林也藏不住。
被人喜歡無疑是件幸福的事,但被太多人喜歡,卻變成了一件讓人苦惱的事,感情這玩意兒真是難以捉摸。
樂嵐對於兒女之情沒有什麼經驗,既沒喜歡過別人,也沒被別人喜歡過,沒辦法替謝顏排憂解難。二人在林間散步,忽然聽見有人在背後喊了一聲「謝小姐留步」,回頭一看,竟然是趙二公子。
花已經給他砸光了,故而趙二公子並未帶花過來,他打聽到謝顏來了金楓林,故而特來尋訪。
他不知樂嵐也過來了此處,遠遠看見謝顏三人同行,只道是她帶著兩個侍女,此時乍一看見樂嵐,先是愣了一愣,旋即跟見了鬼似的,掉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