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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說了一聲:「那裡不是中秋晚宴麼?」
李未陽點了點頭,「沒錯,你覺不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勁?」
「不對勁?」樂嵐一時不大明白,又向那花燈彩火蔓延處看了看,還是沒看出來什麼端倪,目光再往下一掃,頓時凜然。
中秋的晚宴設在御錦宮,宮外有一大片開闊的空地,正好搭台鋪戲,布置彩燈煙火供人賞樂,可出了這笙樂繁華的設宴之處,御錦宮的周遭卻是黑寂一片,不見一絲燈光。
即便是在平時,宮裡也斷不會出現這樣大片的黑暗,何況是中秋這樣的日子?
御錦宮就仿佛是一盞高高執照的華麗宮燈,襯在周圍黑暗的夜幕之下,顯得格外扎眼。
她眉頭不禁蹙了起來,「那是?」
「今夜怕是要變天了。」李未陽抬頭望了一眼,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下就派人送你出宮。」
樂嵐忽然想起出來之前遇見的冷楊,他急步匆匆地往練武場去,練武場裡有什麼?
冷將軍存放軍械的兵械庫!
當時她沒想到這一層,此時幡然大悟,心下重重一驚——既然連冷楊都知道今夜宮中會生變,冷將軍想必也是早就有所預料的,他提前返京本就蹊蹺,再加上今天這場迷霧重重的夜宴,樂嵐頓覺其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計劃,而自己被隔閡在外了。
其實也不能說是隔閡,因為她從一開始就被蒙在鼓裡,壓根就沒發現過異常。
她到底涉世未深,大人之間的遊戲,沒人打算帶她這麼個少不更事的黃毛丫頭玩。她除了自己摸爬滾打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窺得其間的冰山一角,其餘的便一概不知了。
李未陽即便同她談起這樣那樣的情況,其中的信息也都是經他精挑細選再過濾後才講給她,到她耳中早變了番模樣,哪還有一絲動魄驚心?
要變天了,誰要變天了?
天命司,還是皇后?
樂嵐張口要問,卻被李未陽拉下了樓梯,她一邊下樓一邊追問:「是不是天命司準備謀反了?還是皇后和安國侯有什麼動靜了?還是陛下要駕……」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未陽一把捂住了嘴,「祖宗,這裡可是皇宮大內,你能不能把膽子往小里放一放?」
她裡面穿著夜行衣,外面又罩了件裙子,行動間本來就不順暢,被他半拖半拉拽出了景止宮,送到出宮的車駕上。
這裡是皇宮,樂嵐不好胡來,李未陽怕她擔心,又道:「你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這裡不會出什麼大的亂子,侯爺也遇不到什麼危險,回去早點休息,別胡思亂想啊。」
頓了頓,又道:「當然,想想我還是可以的。」
樂嵐抬腳想踢他,被他閃到了一邊,宮車走遠了,李未陽才舒了口氣,轉身回了景止宮。
重明在庭中立著,問:「送走了?」
「送走了,」他笑了一笑,有些赧然,「姑娘家,心思總是難免細一些。」
「細心是好事,你莫要賣乖,」重明笑道,「我還怕郡主萬一要人未果,會把罪過怪到我頭上來。」
李未陽也笑:「這怎麼會?郡主是明理的人,再豁達不過,即便是怪,左右也是怪在我身上,與你無干。」
重明略一頷首,視線投向更遠的黑暗處,沉吟道:「時候應該差不多了,怎麼遲遲不見動靜?」
李未陽揣著袖子,笑道:「此時宴會剛剛結束,眾人餘興仍在,正是酒酣之時,他們許是打算等前戲演得差不多了,再上壓軸的大戲,效果豈不更顯著?」
「蕭銳那邊情況如何?」
「已經在城外埋伏下了。」他半眯起眼睛,一道暗波自眼底一閃而過,「所有人都以為他去徐州剿匪了,只怕神仙也料不到,他會半路突然折回,帶兵埋伏在京郊吧。」
「若是他和安國侯正面相遇……」
計劃固然不錯,可凡事總沒有十足十的把握,籌謀千日,成敗只在一朝,重明的語氣中不無擔憂,李未陽知道他所憂的是什麼,便道:「我相信蕭銳的為人,即便是親生父親,他也不會就此舍義倒戈。只是父子之間兵戎相對……我倒更擔心此戰結束,他日後當何去何從。」
重明心中所想與他無差,只是李未陽放心不下的是蕭銳,他放心不下的是連懿,澀然道:「此事一出,也苦了阿妹……」
「他們二人之間的事,你我也好,皇后和安國侯也罷,誰都插不上手,只能看公主自己的選擇。」說到這裡,他幽幽地嘆了一聲:「一方是生母,一方是丈夫,必須捨棄一方的話,談何容易啊……」
車輦轔轔出了宮門,在行至定邊侯府之前,卻被車中人揮停在了路邊。
這裡離侯府已經不遠了,按照樂嵐的意思是說,她想一個人散步回去,沿途順道欣賞一下寧靜的長安月色,眾人無言,卻也違拗不得,只能遵了命。
樂嵐慢慢散步,散到某個僻靜處,迅速脫掉了外裙和簪環,把衣服藏好,束了頭髮,打點好暗器抓鉤,轉身潛在了街巷的陰影之中。
她若真的聽李未陽的話乖乖回府,那她就枉活了七百多年,白下了這一趟凡。
潛進宮中的風險極大,但再大的風險,也大不過她對冷將軍安危的擔憂之心,方才進宮之時,她留意發現了幾道看守鬆散的側門,宮牆雖高,要攔住她卻還有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