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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會開過之後,接下來便是祈福,女眷們隨著皇后前往漣心池,池中小荷初綻,碧水清漣,湖心的亭子上,幾名皇子和公子們正在亭上遊玩。
隔著一池碧波,樂嵐看見李未陽也在其中,倚在廊柱上說笑著什麼。
女眷們在這邊認真祈福,他們在那邊扎堆玩樂,樂嵐覺得不大公平,但凡間的規矩向來如此,縱有滿腹牢騷,她也發不出來,只能從善如流,跟著大眾往水裡灑福米做祈禱。
祈什麼福呀,最後還不都便宜給水裡的魚了?
祈福完畢,通往漣心湖的小徑上忽然喧鬧起來,浩浩蕩蕩過來一大列人,皇后笑道:「陛下下朝了。」
自打建立天命司以來,皇帝陛下已經許久沒有臨過朝,朝政上由太子監國,宰相輔政,他這個皇帝當的聊勝於無,今日若不是幾樣大事都趕在了一起,恐怕他還守著丹爐,做有朝一日得道飛升的白日夢。
丹渚真人跟在御駕之後,穿著法衣越發顯得仙風道骨,樂嵐不大願意和這人打照面,便往人群里縮了一縮,借前方的人做了個屏障。
御駕到了,湖心亭上的公子王孫們俱下來參見,陛下面色紅潤,精神抖擻,看起來十分康健,寒暄了幾句,便讓眾人入席。
連懿公主和新駙馬是一同來的,本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卻因男賓女眷之別,不得不分坐兩端席上,連懿公主一眨不眨地望著駙馬爺,駙馬爺一眨不眨地望著連懿公主,四目交接,初夏的太陽還未升高,周圍的空氣便有些灼熱了。
樂嵐看了看連懿公主,又看了看蕭銳,連笙擠到了她腿邊,小聲說道:「玥姐姐,丹渚真人正在看你呢。」
她往首座處側了側視線,果不其然,丹渚的目光正在自己這邊牢牢鎖著。
樂嵐渾不在意地倒了杯果酒,若無其事道:「真人可能覺得我的根骨很適合修仙。」
看就看吧,難道他還能看出來自己的真身不成?
連笙癟了癟嘴,道:「你可千萬不要受他的蠱惑!父皇就是聽了他的話,才一心撲在修仙上,唉,他到時候萬一渡劫渡不過去,那可怎麼辦啊……」
她在心裡偷笑了一聲,心道陛下煉丹煉到現在,估計連基都沒築,離渡劫飛升還差了十萬九千里呢,但嘴上卻不好明說,便笑道:「陛下真龍天子,得天獨佑,和尋常的道士自然不一樣,他若成仙,是用不著渡劫的。」
連笙恍然大悟,頓時開心起來,這時,高台上的皇帝陛下卻站起身來,說道:「今日端午佳節,承天佑蔭,適逢北廷大捷,麟兒新婚,昔日天命預言皆已應驗,此後我大宣外無敵峙,內享安樂,天運昌濟,四海昇平!」
台下群臣離席跪拜,山呼「萬歲」,丹渚真人上前一步,出列請道:「吾皇在上,臣願為此太平盛世鼓音相慶,以悅天聽。」
陛下命群臣免禮,樂嵐起了身,抬頭見兩名道童抬著一架矮鼓走上前來。
鼓面漆黑,鼓槌玉白,本是一面其貌不揚的小皮鼓,經過了精心裝點,原本略顯陳舊的破敗外表,竟透出幾分滄桑的厚朴。
這是那架與她有過一面之緣,還對她表露過歡喜心意的靈鼓,樂嵐注視著黝黑黯淡的鼓面,這一次卻沒能從上面感受到任何情緒。
她心裡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第24章 .識破真身
鼓聲自筵席中央傳開,有如驚雷炸落,樂嵐幾乎是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酒杯,一股難言的煩悶自胸腔蔓延開來。
這次離得近了,樂嵐聽出驚雷之音里,夾雜著一聲聲沉痛的低吟。那痛入骨髓的哀喚仿佛發自亘古的時空深處,穿越悠久漫長的光陰,在她耳邊吶喊呼救,徘徊不去。
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鼓點催得越發緊密,謝顏看她一眼,發覺出不對勁,輕輕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手,擔憂道:「阿玥,你沒事吧?」
樂嵐緊繃的情緒被謝顏這一聲問候忽然打斷,她猝然驚醒,背上滲出一片冷汗,方才被丹渚的樂聲牽引,竟然險些走火入魔!
她鬆開了緊攥成拳的手,手裡握著的裙子已經成了皺巴巴的一片,再一看,裙帶也在她一激之下拽斷了。
謝顏:「……」
她到底放心不下,追問道:「你怎麼了?」
樂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沒事,剛剛走神了。」
連笙抬起小臉,惴惴不安道:「玥姐姐,你剛才的臉色好嚇人啊……簡直想要吃人似的。」
樂嵐苦笑,這個丹渚真人以法力注入鼓聲之內,用樂聲干擾她的心神,在座這麼多人他哪個都不針對,偏偏針對自己,分明來者不善。
她默念了幾遍清靜經,凝神屏氣,穩定心神,將那宛如魔音的鼓聲隔絕在外,紛亂的情緒慢慢平復,雖然一口悶氣仍團在胸口揮散不去,神色倒是無恙了。
丹渚的目光似有若無地飄過來,眸底掠過一絲詫異,手中鼓槌一停,一曲完畢,餘音如潮,向四面八方流散而去,樂嵐抬頭看他一眼,笑了一笑。
這個道士,究竟想試探些什麼呢?
李未陽一直留意著對面席上的狀況,自奏樂開始,樂嵐神色忽變,如臨大敵一般盯著御前擂鼓的天師,而後與謝顏低語了幾句,神色又慢慢恢復正常,他發覺出了古怪,卻不知這古怪來源何處。
他正觀察著,這廂蕭銳過來敬酒,笑飲了一杯,重又看向席上時,卻見樂嵐同謝顏說了些什麼,而後便帶著連笙離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