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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罷了藥,玄商心頭總算了卻一樣大事,又總覺得小孩子行事冒失, 無法完全放心, 反覆叮囑:「一定要看著他把這藥吃了, 切記莫動你的修為——你要是敢胡來, 不消你爹娘動手,我親自下來提你。」
樂嵐收了藥, 聞言詫異道:「你要走了?」
她有些愴然,算來他不過在凡界留了五天, 而自她下界到如今, 已經分別了整整十八年。
玄商於她是半個恩師兼半個損友, 這才短短相聚數日便要話別,她竟起了依依不捨的惜別之情,心下總浮著一種不大吉祥的預感:此次話別,日後怕是難以再見了。
她黯然的情緒被玄商收在眼底,啞然失笑:「不過暫別幾日,怎麼這樣多愁善感起來了?」
樂嵐搖了搖頭,「在凡界待久了,難免入鄉隨俗。」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他道,說罷轉過了身,哄小孩似的回頭說道:「我走了啊。」
樂嵐不耐煩地催他:「快走快走!」
玄商「嘿」了一聲,抬步欲走,忽然又想起什麼,只見他手臂一動,手中便多了把寒光閃爍的窄劍。
他將劍鞘遞到她跟前,看了看人,又看了看劍,嘆息一聲:「左右拿回去也是落灰,這劍還是給你留著防身,以備不測之須吧。」
她被玄商的突然大方嚇了一跳,驚喜之餘有些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指著劍鞘問:「真的?」
「只有一點,握劍之時須定氣凝神,切不可被劍氣影響神智,」因茲事體大,一不小心就是人命關天,玄商一字一字地叮囑,恨不得把教訓鑲進她腦子裡,「像上次那樣被劫生操縱心智,只有一次不可再二,記住了麼?」
樂嵐捧著劍,忙不迭地點頭,玄商這才放心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動身去了相府,見到李未陽時,她將玄商的話重述了一遍,把裝著丹藥的小瓶子推到他面前,「你放心,我用指甲刮下來一點嘗了嘗,沒有什麼異常。」
李未陽打開瓶塞,丹藥是小小的一粒,在他手心滴溜溜滾動著,「這就是傳說中的長生藥?」
樂嵐道:「玄商給的,不會有錯。」
她托腮看著他,眼光不時在他臉上和那粒丹藥上流連,見他面上有些遲疑,便道:「吃了這藥,就算跳脫輪迴了,從此不死不老,除了沒有法力外,和神仙也沒什麼差別。我們在一起,既不用承我爹的人情,也不用受我娘的束縛,不好麼?」
「不是不好,只是……」他對上樂嵐殷切的目光,下面的話欲言又止,末了,無奈地嘆聲氣,將滿腹的疑問與隱憂咽下肚,道:「我吃就是。」
一口溫水送下,兩人靜靜等待藥效的發作。
樂嵐不敢有絲毫分神,緊張地觀察著李未陽的反應,問:「你感覺怎麼樣?」
李未陽如實回答:「唔,頭有些疼。」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吃罷這藥的後遺症,為了讓他安心,只能胡亂解釋道:「頭疼應該是快要起效了,你忍一忍,接下來應該就見效果……」
她的話尚未說完,李未陽突然毫無預兆地地栽了下去。
樂嵐搶上前去,只見他雙目緊閉面如金紙,儼然危在旦夕的樣子,她將手貼在他的後背心處,渡了幾次靈力,靈力在他體內卻猶如石沉大海,不見一絲一毫的反應。
莫非這藥的藥性過於霸道,他的魂魄受不住?
她慌了神,大喊兩聲「來人!」,家人聽到呼救聲趕來查看,紛紛嚇得半死,急忙派人往太醫署延醫,在一片兵荒馬亂里,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李未陽安置好,樂嵐心下猶如火煎一般,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得趕緊找到玄商,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玄商自昨日別後,若無拖延,此時應已回到上界去了,她只盼他的腳程別走那麼快,若能趕上他,李未陽興許還有可救之機。
她急急地往玄商的寓所趕,可趕到之時卻被房主人告知,前幾日借宿的客人已經告了辭,今天一大早就離開了。
樂嵐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向主人家勉強道了謝,慢吞吞地往外走。
從樓梯上款款步下一道紅衣倩影,倚在欄杆上打量了她一會兒,笑道:「玄商先生並未走遠,現正在城西的金楓林里,姑娘不妨到那裡去尋他。」
樂嵐回頭望去,頓時吃了一驚:那張春風和煦、皎若丹桂的笑靨,不是九嫿是誰?
上次的口角之後,她以為兩人再次見面肯定僵冷無比,即便談不上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也和善不到哪裡去,但從九嫿的面上,卻絲毫看不出置氣的痕跡,她不但沒記仇,甚至還熱心地向她指點玄商的去向。
樂嵐有些捉摸不透,她是真不計較,還是假裝寬宏大量?
不管九嫿心中是怎麼想的,既然出言幫了她的難處,她也不好唐突無禮,面子上的客氣還是要裝一裝,向九嫿道了謝,便趕往城西的楓林。
她牽掛著李未陽的安危,關心則亂,行事太過焦急,一心只想著儘快找到玄商讓他救人,卻沒有仔細推敲九嫿話里的疏漏。
玄商一個天界上仙,久居在鍾靈毓秀的崑山之上,什麼樣的奇景逸致沒見過,何故要在趕著啟程之前,去看什麼凡間的樹林?
樂嵐匆匆趕到時,找了一圈卻始終不見玄商的影子,直到這時,她還只以為是自己來遲了一步,沒來得及趕上玄商的行程,失落之餘正要走出楓林時,卻一頭撞著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