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
檀書將信送上,嘻嘻笑道:「新姑爺送來的。」
樂嵐:「……」
自那日冷夫人同她說了她和冷將軍的打算,不知哪裡走漏了風聲,全府的人都知道侯爺和夫人準備給她安排親事了,對象還是那個孜孜好學、經常到府拜訪溫先生的相府公子。
底下人的談笑議論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檀書這丫頭實在過分,八字都還沒一撇呢,竟敢明目張胆打趣到她跟前來了。
她一把奪過信封,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檀書見好就收,急忙告了退,給自家郡主留下獨自看信的。
樂嵐把這封分量十足的信在手中掂量了一會兒,劃開封條,她一反常態,從最後一張開始倒著往前讀,越往前看,心情越發微妙起來。
李未陽這壺悶水,果然還是燒的開的,只是差了一把柴禾的助力而已。
他平日處事乾脆利落,頗有幾分李相的風采,怎麼在感情之事上就變成了和趙瑞一樣的貨色,畏手畏腳優柔寡斷,生怕稍有不慎就會掉塊肉似的。
於是她將這封信壓了下來,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選了個黃道吉日,派人去相府遞了請帖,請他到老地方的那座茶樓一敘。
她準備再給他加把火。
李未陽早早便到了,兩人見面,誰也未言,一個靜靜煮茶,一個靜靜地看著對方煮茶,他往爐子裡添了些炭,樂嵐道:「別煮了,天怪熱的。」
李未陽道:「已經過了第一沸,半途而止怪可惜的。」
話雖如此,他手上的動作卻十分聽話,一面說著,一面熄了爐火。
樂嵐道:「我只有兩句話,說完就走,不用費時間折騰這些。」
他由始至終不敢正視樂嵐,慢吞吞地把鉗子放下,「想說什麼?」
「我要訂親了。」
李未陽手裡一個失衡,鉗子「咣啷」一聲摔落在地,其中一頭正砸在他腳上,卻只覺得鈍鈍的麻,沒什麼痛感。
「恭喜」二字,卻要如何說得出口。
他失聲半晌,才找回來自己的舌頭,扯出一個中氣不足的笑,問道:「是嗎……是哪家的公子,有如此殊遇……」
樂嵐道:「你不妨猜猜看?」
李未陽苦笑:「京城裡有這麼多的公子王孫,卻要我怎麼猜……」
他就好比是條潛在水底多年的魚,終於有朝一日,下定了決心,卯足了力氣,要躍過河灘,到另一邊的河道上去,結果沒等到他落地,半空中突如其來一張漁網,把他兜了進去。
只是這條瀕死的魚到底不肯甘心,即便身在網裡,臨死前也想再掙扎一把,於是他問:「我給你的信……」
「我還沒看,」樂嵐故意道,「怎麼了?」
她還沒看,這幾天的提心弔膽原是庸人自擾,他心下忽然生出一絲可憐可悲的僥倖,「沒看那就不必看了,裡面也沒什麼東西,都是些廢話。」
她點了點頭,又道:「以後還是不要這麼頻繁見面了,得避著些嫌。」
李未陽道:「也是,你既定了親……其他事情自然也該放到一邊,倒不用擔心你日後再以身涉險夜探天命司什麼的……」
樂嵐笑道:「這個自然。話說完了,府里還有些餘項需要籌備,我先回去了。」
李未陽站起身,下意識送她回府,卻想起方才的話,在門前收住了步子,道:「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樂嵐平靜地點了點頭,一個人出了茶樓,她忍住了回頭的衝動,一直走過街角,回想著李未陽那張愁雲慘澹的臉,終於繃不住,扶牆狂笑起來。
悶,讓你繼續悶!
與另一邊志得意滿的幸災樂禍比起來,李未陽這邊可謂淒風苦雨,要多慘澹有多慘澹,樂嵐走後,他回到座位上,坐了一會,又下了樓,向掌柜退了雅間。
樂嵐喜歡在二樓臨窗的拐角處喝茶,茶樓里人來人往茶客眾多,有時難免沒有空席,他便將那隔間常年包著,是以她每次到時,二樓的位置總是空的。
她還為此嘖嘖稱奇過,稱完奇卻也沒動腦子想一想,茶樓老闆哪會那麼好心時時給她留著位子,難道還真是這地方的風水不好不成?
他這一舉動一反往常,掌柜的試探道:「李公子,真的要退麼?」
李未陽道:「退了吧,日後應當不會再來了。」
驀然失了個金主,掌柜的有些悵然,欲勸他收回心意,卻見對方比自己更加悵然,於是小心翼翼道:「那我先給您留著,等您什麼時候回心轉意了,再光臨小店也不遲。」
出了茶樓,他沿街漫無目的地浪蕩了兩個時辰,卻發現自己始終繞著這片坊區兜圈子,這裡他和樂嵐走過太多次,寸土皆爛熟於心,寸土皆不堪追憶。
他頭一次感覺到了頹唐。
七月流火,日色漸漸晚了,黃昏里有了些涼意,他慢慢地走回相府,剛一開門,門裡衝出來一個小廝,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指著門內結結巴巴道:「少爺,侯、侯、侯……」
李未陽眉頭一蹙:「猴什麼猴,猴腦還沒吃夠?」
小廝緩過了氣,將他往門裡扯,便扯便道:「定邊侯府來人了,等你好久了,大人正在陪著……」
他此時最聽不得就是「定邊侯府」四個字,打斷道:「來什麼人了?」
「媒人啊!他們是來跟你說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