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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樂嵐心裡確實有些同情李未陽的意思,她有難時,他不辭辛勞四處奔走相幫,可在重鈞一事上,自己明知他入了歧途,卻袖手旁觀而不作聲,任由他一頭奔著南牆撞過去,心中委實煎熬。
說了,她就是背信棄義;不說,她就是忘恩負義,說與不說,里外都不是人。
她幽幽地嘆了一聲:「你當初還不如不告訴我。」
人生在世,最難得的無外乎信義二字,對於旁人的信任,正常人都應該為此感到慶幸還來不及,她反倒抱怨起來了。
重鈞看她一眼,道:「你就說實話吧,你這麼護著他,是不是喜歡他?」
樂嵐:「……」
下一刻,她就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貓,頓時炸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之間的事情愛騙誰騙誰,我不管了還不成麼!」
說著把杯子一摔,起身走了。
重鈞在原地愣了半晌,沒反應過來這飆怎麼說發就發了,他急忙追出去,樂嵐已經走沒影了。
他不過隨口說了一句,至於這麼大氣性麼?
等他趁著夜色再次潛進了內城,跳上定邊侯府的樓頂,一眼瞄見了樂嵐。
她沒有回房間,而是在房頂上托腮坐著,望著茫茫夜色發呆。
重鈞幾個起落朝她躍了過去,過處如風拂落葉,落腳只帶起一絲細微的瓦片響聲。
樂嵐聽見了動靜,卻沒回過身來,似乎早預料到他會跟過來,待他站定了,忽然說道:「那天在天命司,我從鏡子裡看到了一些東西來著。」
重鈞問:「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自己的未來,許是在三年後吧。」
方才因他說錯了一句話,就惹得樂嵐大發雷霆,此時他更不敢胡言了,把自己為數不多的腦汁揣摩了個乾淨,極盡婉約地試探道:「看見你以後的郡馬了?」
樂嵐破天荒地沒發脾氣,也沒冷他的場,她托著下巴,無比落寞地說了一句:「我看到了,只是那人不是李未陽。」
重鈞震驚了。
他沒想到樂嵐真的回答了他的問題,還一次回答了倆——
她去天命司真的是奔著看終身大事去的;
她的意中人真的是那軟手面腳還單純好騙的草包小白臉!
重鈞頓覺剛剛在船上那句話問錯了,好端端的提什麼李未陽!
他直覺接下來的事情不能再聽了,可是樂嵐的感情閥子一旦打開,便如長河入海,滾滾不絕,並沒有絲毫要住口的意思。
冒著隔日就有可能被滅口的危險,他聽她道:「其實我也沒想過那麼多,只是自己心裡想的是一碼,眼裡看見的是另一碼,難免堵得慌。」
重鈞也不知道關於這方面的事情,自己能發表什麼意見,她突如其來的敞開心扉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只得安慰她道:「那鏡子不一定準。」
「準的,」樂嵐道,「我雖然不知道鏡子裡的人是誰,但那人肯定不會是李未陽,這一點我是相信的。」
「為什麼不會?」
她幽幽地嘆了一聲,「我們的身份不一樣……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重鈞頓時不滿了,「我憑什麼就不懂了?」
他負手立在屋檐上,舉目望著月亮,樂嵐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聽他長長地嘆了一聲,連帶著背影也感傷了起來;
「二十年前,我喜歡過一個姑娘,可是礙於自己的身體和常人不一樣,我只能看著她做媒,訂親,出嫁,現在兒子都跟我一樣大了。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最後還不是只能看著她和別人終老,你們的身份相差再大,能大過我們麼?」
他鮮少提及自己的往事,不料其中還有這樣一段情傷,樂嵐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卻道:
「我們之間相差的身份……說來還真比你的多。」
第39章 .君子於役(三合一)
她輕描淡寫地開了口:「我和你一樣, 都與常人不同,說出來怕你不信, 我其實是個神仙, 只是下凡投胎走個過場, 過完這輩子,我就修成正果了。」
說罷, 她沒有理會呆若木雞的重鈞, 笑了一笑,道:「我是神仙,他是凡人, 且不說溯心鏡里的影像是不是真的, 仙凡有別, 我們註定沒什麼結果。」
尾音散在夜風裡, 她把玩著腰帶上的流蘇墜子,心中忽然如釋重負。
越是熟悉的人,遇事時反而諸多顧忌,她能把自己的秘密剖給重鈞, 卻絲毫不敢說與李未陽和謝顏知。
若是他們得知,其實也不過如重鈞一般驚詫片刻, 李未陽或許會尋根究底地刨問一番, 問完一切也就如常了。
可她到底還是不敢冒這個風險。
對於重鈞而言,兩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她反倒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 當一個人向你推心置腹時, 往往很難對這人起什麼疑心,反而會忍不住互相傾訴。
樂嵐這個秘密在心裡憋了十七年,一朝吐出,大為暢快,至於聽者信與不信,都不重要了。
重鈞呆立了半晌,仍然不能置信。
他剛剛講的那個故事,實則是編出來唬她的,二十年前他剛醒過來時,混混沌沌像個傻子,寨子裡的人把他看得牢牢的,怕他情緒受刺激,壓根不敢讓他看見外人。一水兒的精兵看護,別說姑娘,母豬都瞧不見一頭,怎麼可能喜歡上一個女子,甚至還為了她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