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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幸是個昏庸無道的皇帝;皇后,幸而是個深明大義的皇后。
樂嵐附和了一句,皇后又道:「本宮知道,這些年侯府受了不少流言,侯爺征戰在外,耳中倒是清淨,只是委屈了你們母女,平白招惹一身是非。」
皇后口中的「是非」,大約是指天師府所斷言的她是個魔星,她爹是個凶星之說。許是在外人聽來,這些說法可怕可畏,但於將軍府來說,其實倒也算不得什麼。
冷將軍馳騁沙場殺敵無數,說他凶,他也確實凶;而樂嵐身為一個沒有仙位的神仙,又是帶著元神投的胎,非仙非人的,說她是個邪魔外道也不為過。
流言歸流言,當事人都不在意,這些旁聽者倒替他們操了不少心。
皇后大約覺得樂嵐年輕,正是義憤填膺的年紀,須不知她已經活了七百歲,即便修為低微得令人髮指,但就洗心悟性來說,樂嵐已經頗有造詣,一些小風小浪,還難以在她的心裡激起半絲漣漪。
皇后撫慰了她一番,又賞賜了許多東西,送她出了宮,而有關連笙的事卻半個字也未提起,她不但沒領罰,反而帶著一車的賞賜滿載而歸。
樂嵐對皇后的行為嘖嘖稱奇,但沒有受罰,總歸是件好事,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沒高興多久,就又發生了件喪氣事。
冷夫人病了。
冷夫人的病情並不打緊,太醫說只是偶感風寒,但這一病,她跟著李未陽前往江淮的計劃就泡了湯。偌大的京城就像鍋泡泛的燉菜,繁華熱鬧卻無甚新意,而她就像漂在菜湯上的一粒蔥花,馬上也快泡泛了。
樂嵐約李未陽到那座二人常去的茶樓里,告訴他自己去不了了,他聽罷雖然遺憾,卻也無奈,只是抱憾道:「這次南下,你若不去,怕是要錯過好多精彩。」
她道:「精彩不精彩的,你回來再同我說罷。」
樂嵐一個人獨處時,喜歡熱鬧些的地方,有人陪伴時,便喜歡安靜些的地方,這座茶樓里有不少獨立的小隔間,專為喜靜的客人所設,說話時方便許多。說到連笙在將軍府的那場鬧劇時,她將皇后召她入宮的事說了,末了笑道:「到底是我疑神疑鬼了,太子的那個眼神,我還以為皇后有什麼雷霆手段。」
李未陽攪著茶葉,道:「太子提醒得沒錯,你獨自一人進宮,確實是要謹慎些。你以為皇后召你入宮,真的只是因為昭樂公主之事,或者是天師府的流言麼?」
他話裡有話,樂嵐沒聽明白,便問:「皇后莫非還有其他的意思?」
李未陽道:「天師府的流言不是一日兩日才有的,為何這些年都不見皇后在意過,偏偏侯爺回了京,她便在意了呢?」
樂嵐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爹是個軍侯,手裡握著重兵,皇后此時對我們如此上心,無非是想拉攏定邊侯府,將來扶持太子繼位。」
她沒說命格上白紙黑字的寫著,太子卒於三年後的宮變里,眼下宮中看起來一派太平,想必太平之下早已暗潮洶湧,宮變是從何而起的,樂嵐並不知道,在此之前,還是離宮裡越遠越好。
李未陽聽罷,卻笑了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畫了個半勾,說:「你想的沒錯,但還是差了一點。」
樂嵐最見不得他故弄玄虛的樣子,忍住了動手的衝動,問:「差了哪點?」
「太子,」李未陽道,「並不需要任何人的扶持。」
他將煮沸的茶水倒了兩杯,看著碧翠的茶葉在水中起浮遊動,說道:「他執掌東宮這些年,在朝中的根基並非如你所想的那般單薄,滿朝文武十個中有九個都是他的心腹,即便是如日中天的天命司,想把手伸到朝廷上,也得提前做好斷腕的準備。這些年受到天師府詆毀的並非只有幾位王公大臣,太子位居儲君,每次風波都首當其衝,之所以能安安穩穩走到現在,你以為靠的是陛下對他的寵信麼?」
樂嵐默了一會兒,還是不解,「既然如此,皇后又為何多此一舉?」
「皇后所做的不一定是為了太子。」他道,「太子雖然自小在她膝下撫養長大,喚她一聲母後,可到底不是她的親骨肉。他當年飽受排擠,東宮之位岌岌可危時,皇后的兄長身為內閣首輔,也沒見她動用外戚的勢力幫扶過一把。」
樂嵐聽呆了,她一直以為皇后的所作所為是為了重明這個太子,李未陽對她的想法十分不以為然,問:「你可知連懿公主內定的駙馬是誰?」
樂嵐搖了搖頭。
「是安國侯府的世子蕭銳。」他道,又問:「你可知皇后為何會選定蕭小侯?」
樂嵐悶悶道:「女婿是皇后挑的,我怎麼會知道。」
李未陽沒有在意她的牢騷,喝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慢條斯理地耐心分析道:「自當年那場叛亂之後,定邊侯府獨攬重兵,陛下不放心軍中勢力一家獨大,故而提拔了安國侯,讓安國侯坐鎮東南,而將老侯爺調往西北。這麼多年過去,安國侯在軍中的勢力不可小覷,北有定邊,南有安國,她一邊拉攏將軍府,一邊將連懿公主許配給安國侯世子,王公卿相,六部尚書,皇后哪個都沒看上,偏偏看中一個軍侯之子,意思還不明顯?」
皇后的意思明不明顯樂嵐不知道,但是李未陽的意思已是十分明顯,簡直就要昭然若揭,他話里話外都在暗示一個意思:皇后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