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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臨扶住我的肩膀,陳雅一勺一勺,將粥餵入我的嘴裡。
靈源被毀,我與崇錦西重傷昏迷,天谷城陷入了恐慌之中。好在此時有阿淵和大祭司主持大局,才勉強穩住局面。父王和母后已經失去了聯絡,不知他們身在何方,更令人心惶惶的是白秦和大越的軍隊已經逼近幽山,駐紮在幽山山腳下,只待毒瘴完全消散之後便要進軍幽國。
在大敵當前的時刻,幽族的人們無助地向祖神祈禱,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們的王身上。可他們的女王卻已不見光明,無法帶領他們衝破困境。
這樣的絕望,誰說不是神罰?
我仿佛看見祖神張開雙目,用嚴厲的眼神控訴我的自以為是,控訴我的輕信,控訴我的無知無覺。是我,是我引發了這場災難,是我忽略了祖神給我的提示,是我以貌取物,沒能發覺契約神獸三番兩次出現的真正意義。更是我,沒能慧眼識人,明辨真假。祖神降下這樣的懲罰,我甘願領受。
只是我的人民無辜,幽國山河無辜,何以受此荼毒踐踏?
「阿淵今天沒有來。」我忽然開口。
「殿下太忙了。」陳雅低聲道:「等他忙完了,必定會來探望陛下。」
「蔚臨。阿淵是不是在準備迎戰?」阿淵向來對戰事對陣不感興趣,他又不曾習武,還得有得力的人選前去助他。「你去幫他一把如何?」
蔚臨沉默了片刻。「好。」
「怎麼了?」雖然看不見他的神情,我卻從他的語氣之中聽到一絲異樣。「發生了什麼事?」
陳雅的聲音忽然響起。「陛下,其實殿下他——」
「陳雅!」蔚臨喝止。
「幽君大人,不能再瞞下去了。」陳雅毫不示弱。「其實殿下根本沒有在準備迎戰,因為他已經跟大越國達成了協議,把咱們幽國送給了大越!」
我猛地直起身。「你說什麼?」
阿淵所住的青陽殿,燃著安神靜氣的梅花沉香。
他與我對面而坐,細心地布了一輪菜。「阿姐,這道蜜汁蓮藕是你愛吃的,我特意叫廚子用新鮮的棗花蜜浸了兩個時辰,你嘗嘗看。」
我面向他的聲音傳來的地方,睜開眼。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我能感覺到他在注視著我。
「為什麼?」
「阿姐……」
「為什麼?!」我提高了音量。「別忘了,我才是幽國的王!」
「阿姐。」玉箸與桌面發出清脆的擊聲。「我的確已與鳳鳴太子達成協議,從此之後幽國便歸屬大越,大越自會護我幽族不受外族侵犯。」
「你怎麼可以——」
「阿姐。」他打斷了我的話。「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難道你要我幽族幾萬人民奮力反抗,然後統統喪生於大越和白秦的鐵蹄之下?」
我愣愣地聽著他的聲音,只覺得一股熱氣從心底蒸騰,堵在胸口,不能上,也不能下。也許他說得沒錯,比起保全幽族的性命,王族的尊嚴又算得了什麼?然而我卻不能釋懷。就這樣將幽國送到大越的手裡,就這樣讓他們陰謀得逞?
「阿姐。」阿淵頓了頓,似在遲疑,又很快下定了決心。「明天我會讓人將你和蔚臨大哥送出幽國。你——走吧,不要回來了。」
「你……要讓我離開?」我喃喃出聲。
「不錯。」他站起身來,我聽見他的衣角索索,滑過桌角,滑過地毯,漸漸走遠。「你走吧。父王和母后自有我來照料,幽國的一切,都交給我。蔚臨大哥會照顧好你,也會找到替你醫治眼睛的方法。你就放心去吧。」
「我有選擇的權利嗎?」我輕輕問道。
他沉默了片刻。
「抱歉。阿姐,從小到大,我都聽你的話。只有這一次……唯有這一次……」他的聲音終於帶上一絲顫顫。「請你聽我的,好嗎?」
我垂下頭,抱住自己的膝蓋。我從不曾做過這樣脆弱的姿勢,但此時此刻,唯有如此能帶給我稍許暖意。
「錦西哥已經醒了。」阿淵幽幽的聲音再次自不遠處傳來。「等會兒去探探他吧,道個別也好。」
☆、第68章 悄然離去
六十八章
崇錦西被我那一刺傷得極重,藕衣祭司拼盡全力用盡靈丹,才將他從彌留之境堪堪拉了回來。神塔上的一幕,只有我與他知曉,其他人只道少祭司大人是與歹人相搏時才被刺中心脈,哪知這一刺是拜我所賜。
原本守護在塔上的十二雪衣祭司在精神屏障被黃金花破壞的那一刻便被精神之力反噬,捲入了屏障之中的幻境,許久才得以脫身。碧衣祭司和大祭司帶人上來時,拓跋默早已沒了蹤跡,只有我和崇錦西倒在地上,重傷垂危。藕衣長老只推測出我經脈受損雙目失明是因為黃金花毒和那一箭舊傷的相互作用,但從未有人見過黃金花,更不可能知道這毒該如何解。與我相比,崇錦西的傷勢雖然看來兇險,但已過了危險期,在靈丹妙藥輔助之下必定會漸漸好轉。
我在陳雅的引導下來到了他的床榻邊輕輕坐下,隨後揮退眾人。
他沒有絲毫聲息,仿佛還在沉睡。我摸索著,探到他的手,探到他被重重包紮的胸口,探到他生出薄須的下巴,探到他的鼻尖。感受到熱息時,我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他沒有死,真的沒有死。
我欲收回手,卻被另一隻手突兀地抓住。我驚了一驚,原來他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