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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入血肉之痛雖然難熬,但比起我之前所受到的噬心之痛已好了不少。
強行運起內力,我足下輕點,朝毒瘴深處而去。
穿過重重迷霧,穿過溪流巨石,穿過峽谷低巒。幽北域的城牆已近在眼前,看見城牆的那一刻,我鬆了一口氣,卻沒想到正是因為這一口氣,令我內力一瀉,腳下軟了下去,竟然跪倒在地。
鮮血浸透包紮的布巾,滴滴落在地上,染得碧草帶淚。
銀月深深刺入地面,光亮的輪身吸了我的血,顯出妖異的紅光。崇錦西對銀月愛護有加,從不曾沾染人血,此刻被我的血污所染,他若是知道了會不會大發雷霆?我只覺得思緒一絲絲地從腦中抽離,氣若抽絲,正漸漸消散。
怎麼辦?我不能停在這裡。必須——必須回到天谷城。
我的手攥緊了銀月,猛地吸了一口氣,終於站起身來。輕功已不能用,我還有一雙腿,只要能靠近幽北城牆,一定能得到接應……
一步,兩步,三步……鮮血混合著草汁,腥味引來四周覬覦的野獸。若不是忌憚著我手中的武器,怕是它們早已群起而攻來。這些宵小之輩,若我沒有受傷,對付它們只需要一根指頭,此刻卻成了它們的獵物,弱肉強食,這本是大自然的法則,如今是否也輪到了幽國?
幽山物產豐饒,金含玉藏,幽國藏在山中千年,有瘴氣和異能的雙重庇護,閉關鎖國,自以為是仿若仙境的桃花源,卻不曾想過四周餓狼環伺,早已對幽國垂涎三尺。安逸了千年的幽族,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強大的民族,過度依賴異能而看輕武技的結果便是養成一堆除異能之外一無所長的後代們。
一旦護國瘴氣被毀,異能消失,恐怕幽族只能任人宰割。偏偏到了此等絕境,我才悟到這一點,若還有機會扭轉乾坤,我必然會重振武道,只不知一切是否還來得及。
一定還可以……我身上的神力並未消失,那就說明黃金花還未現世。我振作精神,強忍肩胛處的痛楚,繼續往前。
快了,快了。
正在此時,幾名蒙面黑衣人忽然從隱蔽處飛身而來,手持武器氣勢洶洶地朝我刺來。我驚駭欲躲,卻無論如何也挪不動身體。
我怎麼忘了,當初幽北域主送我出幽北,亦有幾名幫手!這幫手必定也是幽國中人,此刻幽北域主受到監控,他手下的幫手卻未必不能脫身,埋伏在此處來個守株待兔!難道我真要喪命此處?我不甘地看向城牆,如果大喊一聲能不能引來守衛?
我運起最後一絲真氣,揚聲大喝道:「你們膽敢行刺孤王,難道不怕祖神降下神罰,令你等灰飛煙滅再不入輪迴?」
黑衣人的動作果然遲疑了片刻,然而其中一人卻道:「大家休要聽她危言聳聽,父親大人的話難道你們都忘了嗎?所謂祖神之罰,不過是王族和祭司一族編造的謊言罷了!」
「原來是幽北域主之子。」我以銀月為杖,勉強撐住身體。「你們一家居心叵測,難道就沒想過那白秦國主不過是利用你們罷了?一旦有一日幽山被破,幽族異能被除,你們不過是普通人,如何向白秦分一杯羹?更何況,拓跋璋與域主大人另外育有一子,必然將你等視作眼中釘,一有機會必然除之而後快,可笑你等蠢才,為他人做嫁衣!」
眾人又猶豫了起來。
「妖言惑眾!」起初說話那人見眾弟兄猶豫,不由得怒道:「你們都糊塗了嗎?我們已經算計了女王一次,她能饒過我們嗎?異能沒有又如何?橫豎我們兄弟也異能平平,在幽國永遠得不到什麼重用,不如拼了這一回!」
「可是……」眾人之中又有一人期期艾艾地說:「女王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趁機道:「若你們願意轉而助孤王一臂之力,孤王必不計前嫌,記你等救駕之功!如今大越白秦二國正對我幽族虎視眈眈,我們更應共抗外敵,而不是在國內爭鬥!難道你們真想看到自己的同胞受到大越和白秦的鐵蹄踐踏,難道想看到你們的家園受到荼害嗎?」
「你真會放過我們?」最初說話的黑衣人沉思片刻。
我舉起手中的銀月。「孤王向祖神起誓,若你等回頭助孤,孤王願前嫌盡釋,絕不以之前的事由拿你等問罪。」
「……好。」後來說話的黑衣人放下了武器。「我願助你。」他揭下面罩,露出一張清秀的臉。
有了他的帶動,其餘黑衣人也陸陸續續放下了武器。帶頭的那個黑衣人最終也垂下了手中的長鐧,嘆息了一聲。「你們可知這樣便是背離了父親的意願?」
「那又如何?」清秀臉的黑衣人嘟囔著。「父親他昏了頭,難道要我們跟著一起昏頭嗎?再說他跟那白秦女王糾纏不清,難保不會讓我們成為犧牲品!」
眾人終於達成一致,走過來攙扶我。正在此刻,竟然又有不少黑衣人朝我所在處飛身而來,看上去個個身手不凡。
我心下凜然,卻聽得嘯聲如雷貫耳。
「放開女王陛下!」
黑衣人在我們面前一一落下。我欣喜若狂,竟然是墨久和墨嫣飛,以及好幾個墨衣祭司。他們以為我被這些黑衣人劫持,二話不說就要動手,被我及時阻下。幽北域主的幾個兒子面露慶幸之色。若不是他們剛剛放棄了對我的追殺,此刻怕已喪命於墨衣祭司之手。慶幸之後,他們又轉向我,滿眼感激。我朝他們笑了笑,卻忽覺暈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