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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原帶我們來到了東夏王都,將我們安置在一處清靜的院落,自己則去聯絡打點舊識,尋找登上仙皇島的方法。這院落臨近漳海,我坐在院中便能聽得海浪拍岸,鷗聲嗄嗄。陣陣海風吹拂耳際,傳來一絲絲海水特有的腥氣。
蔚臨在我身邊切水果。
我很難想像他修長的雙手如何卸下刀劍,如何執起小巧的輕匕劃開水果皮,再小心翼翼地將水果分成許多小塊,最後用竹籤一塊一塊地送進我的嘴裡。我很難想像在祭司宮快意來去自由如風的他是如何屈身對我細心照料,甚至連我常喝的藥也是他親自煎制,從不假手於人。
我也很難想像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陳雅是如何扛起家事的重擔,做出一餐餐味道竟還不錯的膳食,浣洗衣衫,為我梳頭淨面。
我更難想像與我其實並沒有多少交集的何原,甘願為了我們遠離故土,為我們勞累奔波,絞盡腦汁。
然而他們做了,還做得挺自然,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蔚臨將切好的水果送到我唇邊。這水果名為蓮霧,酸甜可口汁水豐盈,是東夏國特有的一種物產。我嘗過一次,破例多吃了兩塊,從此之後這水果便時常出現在我身邊。
「酸。」我皺了皺眉。
「是嗎?」他連忙嘗了嘗。「的確有些酸。還是試試這芒果吧?」
我搖了搖頭。
「不喜歡?」他沉吟片刻就要起身。「桂花凍怎麼樣?」
我摸索著,他連忙握住我的手,在我身邊坐下,將我撈進他懷中。
「臨哥哥,你總是讓我吃吃吃,是想將我養成個胖子麼?」
「那也未嘗不可。」他低笑一聲。「別忘了,將來你還要孕育我們的孩兒,太瘦了可不好。」
我垂下眼帘,唇角輕輕地勾了起來。
「孩兒……」
「你還記得嗎?」他溫熱的呼吸在我耳邊來回拂動,像是夏天的柳葉擦過手心時帶來的癢。「下個月初六,便是我們成婚的日子。」
我怎會忘記?
如果沒有這場遽變,想必我此刻已在準備大婚事宜。我並未告訴過他,其實我早已授意宮中的司衣為我與蔚臨準備大婚的禮服,我曾暗地裡去瞧過一次,朱紅的衣帶上那雙並飛的鳳鸞正是我親手畫的樣子,絲毫不差。
只可惜,這兩套禮服,我與他都不可能再穿上了。
「我們就在這裡成婚可好?」他忽然從身後抱緊我的雙臂。「這裡氣候怡人物產豐富,其實很適合定居。我們就在這裡住下,再生兩三個孩子,閒來無事時帶他們去海邊玩沙鳧水,若是悶了也可以隨船出海垂釣,或是去逛逛海市挑選你喜歡的海珠,你說好不好?」
我沉默不語。
他的唇貼上我的臉龐,輕啄幾下。「我知道你擔憂父王和母后,等我們成婚後,便將我們的住處傳信回去,等一切塵埃落定,再邀請父王母后他們前來小住,如何?」
錦西前些日傳來書信,說父王和母后已經回到了天谷城,阿淵已正式繼位為王,也和大越國簽署了協議,從此之後幽國便成為大越的屬國,每年定期上貢。這樣的結果據說也是鳳鳴太子不忍幽族受烽火之擾,特意從中斡旋而得。
協議之後,大越國派兵五萬,駐紮在了幽國境內,名為守護,實則監視。但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大越國兵駐幽國,也叫那虎視眈眈的白秦不敢輕舉妄動,的確保全了幽族的性命不受戰火踐踏。
但我怎會忘記,大越和白秦本是一丘之貉,破壞靈源釜底抽薪的計謀,原本就出自於鳳鳴太子之手。只是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幽族秘辛,又是如何找到連我也不知其蹤的契約神獸,這件事令我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
蔚臨的氣息慢慢地鑽進我的胸膛,我閉上眼睛,放任自己在他懷中。
「阿昭。」他的手抓住我的指尖,輕輕摩挲。「怎麼不說話?」
我側過臉,感受著他的溫度。「好。」
「你同意了?」他欣喜若狂的聲音傳到我心底,卻激盪起一陣痛意。真的可以嗎?我可以放下一切,不管不顧地嫁給他嗎?
神殿之中,祖神最終選擇了他做我未來的伴侶。那尾鮮紅的神魚曾勾起我的狂喜,如今想來卻是無盡的悲涼。祖神啊,為何我總琢磨不透您的深意?
他的嘴唇輕柔地落在我的唇上,溫柔一吻,極盡纏綿。我輕輕拉下他的脖頸,與他唇齒相接,靜靜地,投入地將自己融化在他的氣息之中。
「你知道嗎?」我輕聲說。「臨哥哥,你是我平生第一回喜歡的人。」
「我知道。」他的喉嚨里傳來清淺的笑聲。「你也是,平生第一回令我心動的女人。」
我微微一笑。「幽國王族,不動情則已,一旦動情便覆水難收。若有一日失去你,我會痛徹心扉。」
「你不會失去我。」他停了停。「任何人也不能讓我們分開。」
何原在東夏國王城裡奔走數日,仍沒有找到任何可令我得到巫醫治療的方法。仙皇島上毒蟲遍布,守衛森嚴,外人若是擅自闖島必定遭到巫醫們毫不留情的襲擊,我們只有四個人,就算蔚臨身手不凡也不可能帶我闖進島中,就算能闖進島里又如何讓巫醫為我治療?
他們三人在院落中愁眉不展,我卻摸到了手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