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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猙獰的巨獸,鋒利的獠牙。它渾身披著銀灰色的鱗甲,雙目如燈,長身若柱,兩側長著數排尖刺,尾鰭有金光一閃而過。
我顫抖著,努力想閉上眼躲開,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它似乎已將我鎖定,正悠然自得地游來,準備將我拆分入腹。
被恐懼吞食,或者戰勝它。
可我動彈不得,何談戰勝?我呆呆地望著那怪獸忘記了閉氣,立刻嗆了一口水,連忙調息。再望去時,那怪獸竟然沒了蹤跡。
怎麼回事?
幻境漸漸撤離,月光款款而來。
不遠處,有人朝我游來,身若銀魚,發似水藻。他像生活在水裡的妖,令人見而沉迷。我望著他,有一瞬間竟忘記了自己身在水中,恐懼和驚慌漸漸離我遠去,因為他朝我伸出手來。
我伸手回應,他卻沒有來握,反倒繞到我身後,勒緊我的腰,帶我向上浮去。我看著腰間的手臂,恍惚地覺得失落,仿佛他應該帶我墜入水底,而不是帶我離開。
一直到他破水而出,我才從這種恍惚的狀態里清醒了過來。他將我放在湖邊,使出真力在我體內運作一番,我立刻咳了起來,咳出了好幾口水。
原來他是穿了褲子的,我之前在水裡到底在慌什麼?!
再抬頭時,他已經披上了衣衫。
「感覺如何?」
我胡亂地點頭。「好極了——不不,好多了。」
他蹲在我身前,遞給我一團白色的布巾。我接過來,將臉上的水好好擦了擦,才發現那居然是他的中衣。
我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頓時又尷尬了。
他輕笑一聲。「你在意?」
我故作鎮定地搖搖頭。
「看也看了,區區一件衣服何須在意?」他接著說。
我打了個哆嗦。
「冷麼?」他關切地望著我。「你的臉有些紅,是不是著涼?」
「不冷!」我很怕我回答冷,他會幹脆把身上的衣裳給脫了。濕衣裳粘在身上的確又冷又不舒服,我運起內力,把衣裳烤乾了七成。
一抬頭,又見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似乎把我的心思都給看了個透。
我有些不服氣,抓緊手裡的中衣又把自己上上下下地擦了擦,這才遞還給他。「還打算穿嗎?」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地跑到湖水裡沐浴被我不小心給撞個正著,又不是我特意偷窺他,有什麼好心虛的?
他毫不猶豫地接過中衣,然後乾脆利落地脫了外衫。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穿了個整整齊齊。
我目瞪口呆。
「這裡的水可以淬鍊筋骨,所以我時常來這裡。」他笑了笑。
「也不用脫那麼光吧?」我小聲嘟囔。
他挑眉。「我倒覺得你看得很有興致。」
「身材不錯。」他坦坦蕩蕩,我也不再扭捏,索性一鼓作氣給他頂了回去。「能被我看你應該覺得榮幸。」
他撫額,笑意浮上眉梢。「是,我很榮幸,公主殿下。」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尷尬的氣氛消弭無形。
「如果在大越國,你可就得嫁給我了。」他坐在我身邊,揚頭看著朗月星空。
「我真慶幸沒有出生在大越國。」
「這話聽著不怎麼令人愉快。」
「不,不是你的緣故。」我的心一頓,所幸他並沒有看我,依然望著天空。濕潤的長髮貼在他臉頰上,我不由得回憶起他在水裡的模樣。「姻緣這種事,還得自己來做選擇才好。如果一個人連自己共度一生的伴侶都不能自由決定,那實在是太可悲。」
他垂下眼。「可惜很多人都無法選擇。」
「所以你也該慶幸來到這裡。在這裡,你不必受任何影響,能做決定的,只有你自己的心。」
我的指尖戳在他的胸口,卻感覺到突突的心跳,由遠及近,由淺及深。
我連忙縮回手,指尖像是被燙出了水泡,有些痛,有些癢。
他側過臉凝視我,久久不語。
我避開他的視線,假裝去看夜幕上星星點點的亮光。「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在那裡?」
「你想說的話自然會說。」他終於移開了眼。
為什麼錦西總是希望我對他事事坦誠說個明白,方蔚臨卻從來不會追根究底?是因為我和方蔚臨的情誼不夠深厚,還是錦西對我太沒信心?
因為這次突發事故,我對自己的考驗沒有完成。那幻境中的巨獸令我每每想起便忍不住一陣戰慄,但每當這時候,方蔚臨在水中朝我游來的情景又會不自覺地浮現,趕走恐懼。
這特殊的溫暖,卻令我對方蔚臨的感覺越來越複雜。複雜的情緒我暫時還理不清晰,索性便也拋到了腦後。哪知這次巧遇之後,方蔚臨卻在我面前頻頻出現,最後索性與宇文默一起來天字一號院蹭飯,飯後理直氣壯地留下來以指導為名跟我切磋輕功。
陳雅和宇文默看我們的眼神越來越曖昧,周圍的弟子們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異樣,乙三隊八卦的內容從陳意和少祭司大人之間是否純潔的友誼關係轉到陳意和方蔚臨之間是否存在純潔的友誼關係。我終於忍不住暗示他這種人物出入我們的小院子實在太引人注目,他卻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好歹算救了我一命,難道不該討點利息?
這傢伙軟硬不吃,我只能聽之任之。另一方面,崇錦西開始對我避而不見。我忙於準備比賽,實在沒有心情和時間去向他解釋道歉,就這麼拖到了瑤光宮的比賽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