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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他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突然感覺到微涼的手指輕輕撫上我的眼眶。
「你的眼睛……」我聽見他帶著一絲沙啞的喉音,心頭輕顫。
「是黃金花。」我拉開唇角笑了笑。「不要緊,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原來看不見的時候,聽覺會變得異常靈敏。我聽見崇錦西的呼吸停了停,變得紊亂,我聽見他喉間壓抑的低鳴,像是悲慟欲絕的雁。
這個時候我才確信了一點,在神塔上,在過度打擊之下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傷害了我重要的夥伴。
「對不起。」我的鼻間酸楚。「我錯了,我不該——」
「沒關係。」他打斷我的話。「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沒來得及阻止他……」
「是誰?」我發現他話中的訊息。「是拓跋默嗎?」
崇錦西頓了頓。「是。」
「是他殺了神獸?」
「不知道。我發現神獸的時候,它已經死了。」
原來那噬心之痛,崇錦西也感受到了。他不僅感受到了這痛苦,還莫名地感應到了這巨獸的位置,原來它竟在禁地祝厘峰的深潭之內。
這深潭藏在祝厘峰的山內中心,正在那片迷蹤森林之下。然而在祝厘峰根本無跡可尋也無路可去,唯一的一條通道是潭底的一隻深洞,這深洞的出口通往鳴洪黑丘的那片冰泉湖。我曾在那片冰泉湖中溺水,一腳踩入深坑,卻不曾想到那深坑下便是通往深潭的入口。
崇錦西感應到巨獸位置之後,便立刻前去那深潭,但他水性平平,無法通過那通道,後來絞盡腦汁用盡辦法潛入深潭找到那巨獸時,卻發現它已被殺死在潭中,尾鱗也被剝了下來。他並不知這尾鱗與黃金花的關聯,卻也感覺到大事不妙,連忙從深潭再游回冰泉湖,這一來一回,差點要了他半條命。他也來不及換身衣服,直接趕往神塔,便看到墨衣祭司和王庭侍衛們橫屍塔前,他心知不好,連忙上塔,正好看見拓跋默將匕首刺入靈源。
他大駭之下將拓跋默擊落一旁,想將匕首□□,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它分毫。再後來……我便來了。
難怪他身上會有腥味,那神獸被殺死在水潭之中,他在那血水之中兜了一圈,怎會不沾上血腥?可笑我在心神受創之時竟喪失了判斷,差點要了他的命。
想到此處,我心中又添悔恨愧疚。若不是我令他受傷,又怎會讓拓跋默逃脫?但以拓跋默的能耐根本不可能殺死那巨獸,更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內對付那麼多的墨衣祭司和王庭侍衛,他必定有幫手,莫非是那已逃逸的李元皋父子?或者那已被囚禁的幽北域主還有後招?只可惜崇錦西並未發現那些幫手,讓他們逃之夭夭。
我滿心愧疚地握住他的手,又去摸索他胸前的傷處。
「喂!」他卻攔住我的手。「崇昭,你別動手動腳,不-不知道男女-有別嗎?」
「你以為我想非禮你嗎?」我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境況卻已是翻天覆地。「還疼嗎?你遇上我好像總沒好事。」
「你才知道?」他低笑了一聲,大概是扯痛了傷處,吸了好幾口氣。
「我要走了。」我突然開口。
他沉默片刻。「我知道。」
我們雙雙沉寂片刻,他又輕輕說:「既然要走,就走遠一些,去東夏吧,聽說那裡有巫醫,也許能治好你的眼睛。」
我微微點頭。
「你——放心。」他努力地說著話,大概不想讓自己顯得虛弱,聲音也清晰了不少。「我會與淵殿下一起,守護幽族。」
翌日清晨,我與蔚臨乘馬車悄然離開了天谷城。隨行的除了陳雅之外,還有一個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人:何原。
阿淵說他在何家時曾跟隨做訪外使的父親多次出入各國,對各國情況十分了解,何家經商,也結識了一些信得過的朋友,因此由他做引路嚮導最合適不過。
馬車載著一行四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通過幽東域,慢慢地駛離幽山。我撩開車簾,朝幽山的方向久久凝望。這一片我深愛的土地,如今正面臨困境,這裡有碧水秀嶺,鶴唳雲霄,有沃土千里,玉薀金藏。這裡曾居住著世上最快樂和善良的人們,如今他們惶惶不可終日,艱難地留守家園,而他們的女王卻要離開。
阿淵送我離開的原因我心知肚明。如今我已無法再主持大局,幽國卻急需王室出面安撫人們的恐慌,帶領他們走出困境。既然我已不能擔此重責,那麼唯一一個能夠代替我的人便是阿淵。
但幽族向來強調長者傳承,我只要還在,他便不能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所以我必須消失。也許不久之後天谷城便會傳出女王傷重不治的消息,隨後阿淵正式繼承王位,也只有這樣,他與鳳鳴太子之間的約定才能夠履行,大越國才會按照約定給予幽族保護。所以他要我走,永遠不要再回去。
我的阿弟啊,我呵護備至的阿弟,他羽翼已豐。如今的他,再不是那個風華絕代卻乖順羞澀的少年,他將代替我成為一國之主,也將代替我承擔原本屬於我的責任。我雖已透徹一切,悲愴之情卻依然溢滿我的胸膛,然而受到神罰的我,還有什麼資格質疑他的決定?
☆、第69章 仙皇海島
六十九章
東夏國,地處漳海之濱。傳聞東夏國乃是海中龍女的後裔所創立,國人個個好水性,身姿矯健,容貌秀麗。東夏王都以南的仙皇島上有巫醫一族,據說巫醫一族能令白骨生肌逝者轉生,以巫靈之術生治癒之力,與幽族的藕衣祭司相仿,他們只侍奉於東夏王族,一般不會向外人展示他們的治療之術,更不會隨意將他們的醫術用在王族以外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