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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該忘了那麼重要的事情。
為了不再犯錯,我加倍努力,沒日沒夜泡在實驗室和工程現場。
幸虧在我往後的歲月里,我沒再犯那樣的過錯,不然在星雲帝國的歷史書上,直接給我封個首席罪人的稱號好了。
克拉姆是個好助手,我會這麼說嗎?才不!
他是能完美合成製造我要的工具,協助我完成許多細微繁瑣的工作,可是他百分之八十七的時間在走神!時常是眼睛的焦距突然不動了,臉上的神情漂移啊漂移啊,比量子云更漫不經心,即使我把實驗室收拾得再乾淨,沒有一點兒會刺激他發散性思維的東西,他也會莫名其妙地發呆,好像看著外頭的什麼風景——後來我知道,他真看得到,他的量子感官包羅萬有,完全不受幾道薄薄的牆干擾。
所以我得知他有透視眼後,發現他更多的時間——占十分之九的比率——是盯著我,我一點兒不奇怪,以為他透過我的方向看別的呢,我心安理得地做實驗,偶爾叫他貢獻點創意。
這是我一生真正的,最大的錯誤,要是當初我在這件事上面機靈點,也許可以提早把克拉姆戀愛的火苗掐死。
「塞亞塞亞。」
一天,他拉著我,要我看他隨手排出來的點陣圖,那是個四維運算題的疊代公式,他竟然用小玩具排成了別致新穎的模型,漂亮得難以言喻,充滿了奇思妙想,我一時失去呼吸。
「真棒。」我誇了一句,這種成績再不夸就沒天理了。
我直接從克拉姆眼裡讀出「好開心,好高興,好幸福」的心情。
唉,簡直像養小孩。
我大約有六十三年處於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卻不明白日子有什麼區別的專注狀態。
直到已經做了奶奶的安布憂慮地提醒我臉色很糟糕,我才發現我幹得有些過頭。
我一天睡不到一小時(加上吞壓縮食品膠囊的空擋),剩下的時間都在沒命地奔忙,到處搶險似的搞建設。
事實證明人的那口氣是不能鬆懈的,沒等我自己檢查呢,我就不省人事。
之後我差不多一直是迷迷糊糊,飄飄忽忽,昏昏沉沉,伴隨著發熱抽搐和時而的嘔吐,兩個非人的大傻瓜和一個更沒用的醫生照看我,他們照看得很精心呵護,卻沒起到什麼效果,如果讓我清醒過來,我能花個把小時把我亂七八糟的病情矯正好,藥到病除!
第一次我醒來,依稀聽到沙門說:「人類到底是怎麼把自己搞得這般千瘡百孔?」
我在心裡翻白眼,從微觀領域,人類到機器人到克拉姆,大家都是一般的破爛,微粒像奶油中的孔隙把更多粒子串聯起來,形成了一個個表面看起來光滑平整的大傢伙,我就在宏觀層面多幾個大洞怎麼了!
我還活得好好的呢。
大部分時間都是沙門在喋喋不休,告訴我病情好壞,還有要我不要擔憂,朱諾他們做得很好,一切順利(容我省略至少七千萬字)。
克拉姆說話的時間很少,有時是給我餵水,有時是擦澡,我感覺得出他不同於其他人的體溫,肌膚的感觸,含有暖意的髮絲,後來我才知道,他治好了我,用溫和而循序漸進的步驟調理好了我的身體。
通過我這個糟糕又經典的例子,他這段時間成為了精通人體奧秘的大師。
嘖,這傢伙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更不能恨他了。
我在醫院休養期間,安布的孫女帶來和安布當年做的一樣美味的佳肴,在心靈脆弱期間,還是可愛的少女最安慰人心,如果她叫我的不是「塞亞叔叔」,而是……而是什麼來著?更年輕的叫法,我會更高興。
我出院沒兩天,安布死了。
這是個噩耗,我和克拉姆,沙門都很難過,當年她的父母爺爺,還有更多和我們走得近的臣民死去時,也是這樣的感受。
克拉姆早就希望我設法延長他的臣民的壽命,比起星球、新科技、美麗的生存空間,他更盼望這個。可是我知道,這不可能,以前我也做過許多實驗,女王陛下當年創造這些負宇宙的生命時,在基因里埋下了致命缺陷,沒法更改,無論做了多少措施,細胞都會在一個測不準的時刻瘋狂衰變。
如今帝國延命的手段很多,但最長壽的記錄,是806歲。
當年克拉姆創造DOLL信仰系統,他發現,在DOLL系統的範圍里,民眾的靈魂可以保留,隨機進入新降生的胎兒,擁有前生的記憶,也就是另類的「永生」。
他問大家,要不要這樣。
那時的帝國已經不是尚青澀的我們費盡心力保護的稚嫩搖籃,絕大多數的帝國人不約而同地選擇拒絕,他們說,不以自己的轉生剝奪後代出生的權利,生命有價值,是在活著的時候實踐,從眼下開始,而不是等待虛無縹緲的二次機會。
生命一代代充滿嶄新的力量,永不衰落,創造永遠的傳奇。
這是一個新生的帝國。
我和克拉姆,沙門的努力沒有白費。
又過了十年,考察號一正式改造完畢,定名「海爾施羅姆」,在完善的帝國語中是「天青之海」的意思,我們決定將她定為星雲領的首都。
沙門又成了智慧機器人的總指揮,考察號三完全可以交給他們干,那裡成為一片沃野,藍色的水田和克拉姆試著栽種的藍蝶花美極了,難怪民眾自發地稱這裡是「蒼穹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