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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想到我會娶你,他爬也會從地獄爬回來。)伊恩真心這麼覺得,塞亞的妹控執念才是宇宙最恐怖的存在。
「撲哧!」艾娜忍不住笑了,橫了男友一眼,經歷了那麼多殘酷無常的事,這個傻瓜居然還這麼天真率直,懷著一腔不變的熱血。
人與人的牽絆……真的能相信就好了。
「我害怕,徐朔。」路彌輕聲道,「雖然有一次奇蹟……就是因為有了一次奇蹟,我才更加害怕,如果那次和哥哥的邂逅就是奇蹟的盡頭怎麼辦?神不會這麼善良的,地球被毀就是個證據。哥哥和我只相信數據,還有代表僥倖的概率……奇蹟,真的能相信嗎?」
「奇蹟發生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相信吧。」
「辛蒂!」艾娜和伊恩驚訝地叫出聲。
信步走來的正是教皇的女性人格之一,別名「愛麗絲」的黑髮少女,這位沒有任何能力的女性教皇靜靜提著長裙的裙擺,步履安靜從容,深深凝視艾娜:「我對你的哥哥也是這麼說的,在絕望以前,一定要相信奇蹟。奇蹟在任何人身上都發生過,只是有很多人不曾留意,而只要奇蹟發生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辛蒂看向那天災般的變動,歪曲一切的力量好像可以剝奪所有東西,讓人心生絕望:「在宇宙之海中沉淪,在萬物靜寂時復甦,虛無的意志掌控一切——我們黃昏之民早就看到荒神帶來的熵寂,但是宇宙的誕生就是個奇蹟,神的誕生也是,那就是兩個證明了,還不夠嗎,艾娜?」
少女鎮定下來,審視自己的心靈,若有所悟:「哥哥曾說,『其實荒神沒什麼可怕,就像日升月落,花開花謝,是一種平靜的必然,可怕的是遺民們為了挽回自己的世界所做出的種種荒唐的事情』,他是想說,我們怎樣面對這樣的宇宙,怎樣面對死亡和毀滅?」
「是的。」辛蒂的雙眼有一抹悲傷,該說直覺來自血緣嗎?艾娜已經隱隱察覺了真相,明明她和塞亞一樣,都是那麼理性。
突然,來自星雲帝國的航路、孤懸於遠方的時鐘城都消失了,艦隊墜入無邊無際的空洞,滅亡眨眼襲來,卻鮮明得好像經歷了無數個世紀,艾娜只覺周圍的一切都在緩慢地崩潰,伊恩、辛蒂……所有熟悉的面孔,星雲帝國的金色星群熄滅了,最後一絲塵埃也以令人發瘋的速度緩緩燃盡,整個世界再無生機,她用盡力氣嘶喊,也沒有人回應她的聲音。
空蕩蕩的宇宙,浮現出一個星球的輪廓,那是個破敗的星球,幾近毀滅的世界如此可怖,好像所有神話里描述的,最為無望的地獄降臨到了這裡。
「啊……」艾娜的眼睛濕潤了,她怎麼可能忘記它呢,它在她的夢境裡始終是最美的一抹深藍,曾經有多少生命在這裡孕育,曾經有多少回憶不能忘懷。漂泊負宇宙的日日夜夜,她都在夢裡懷念它,而現在,她又看到了它。
指針放慢無數倍,如同膠片放映的回溯中,她再次目睹噩夢般的一刻:一切記憶、風景、生命……都被灰色的死神吞沒,來自白海的荒神被破滅鍾召喚,撕心裂肺的毀滅凝結成一道淌血的疤痕,烙印在她的心口,滲出永遠抹不去的污跡。
她跪坐在巨大的破滅之卵邊緣,顫抖著凝視虛空中浮現的物體,那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卻在張開眼睛,朝她和她的世界看來……可是這一次,她脫離了自己的位置,就像和過去的自己並列,因而看見,和她一樣接觸了時鐘的徐朔,那個她最對不起的日本少女,還有一個……
坐在臥室里的黑髮青年驚訝地起身轉頭,一手扶著椅背,這是他最後一個動作。
突兀的,一切就此停止。
仿佛融化的泡沫一般,難以名狀的,混沌的,無定性的物體和那巨大醜陋的神體一樣蔓延開來,人類的形體漸漸瓦解,融合進那不可辨別的混沌之中。虛幻又飄渺的結構如同無盡的海浪,越來越遠、越來越空洞地旋轉,脫離了人類能夠認知和理解的領域。可怕的翻騰中,某些閃亮的東西,也許是基因的片斷,也許是無形的記憶和感情,那些有著熱量和顏色的東西漸漸歸於虛無,又在同時凝為新的實體。一縷縷迸發出的斑駁痕跡仿佛最後一眼不明確的回顧和自我環視,活生生的震顫撕裂了神軀,再無聲息。
那樣的情景太可怕,太異態,猶如某種幻覺,如此怪誕,如此瘋狂,如此不可思議,簡直讓人無法想像,一個太過龐大,一個太過微小;一個太過恐怖,一個太過日常;一個太過非人,一個太過人類,比最離奇的夢魘更荒唐,生命和毀滅,同化和變異活生生地演繹出宇宙最大的瘋狂。
「哥哥——」艾娜驚駭萬分,奔向那個不存在了的人,伸直手,「哥哥!!!?」
更令她毛骨悚然的,她從那個怪物……那個怪物——身上感覺到一絲熟悉的維繫,如同身體裡潺潺流動的血液,溫暖而親近,本能地呼應,真切地共鳴。
這是夢吧這是夢吧這是夢吧……
艾娜盯著自己僵硬的指尖,這一刻,她希望自己全身血液凍結,不,整個人都化為石像,可以斷絕這種荒謬絕倫的感應。太好笑了,太荒唐了,她怎麼會感到《血脈之書》……
「啊——」艾娜蹲了下去,死死抱住頭,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一切。
「……理論上,和荒神完全對應的第一類接觸者,甚至可以獲得神力和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