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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再次舉起單臂,光柱從中變形、旋繞、融化,變成霧茫茫的黑色,好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把時間渦流瘋狂地向里拉扯,恐怖的壓力使鐘擺人的青銅權杖都偏移了準頭。
聚合的真義——吞噬。
「來!」青年喚道。
「是!」少女毫不猶豫地沖入破損的時光之屏。
一發子彈打出,伊恩全身大汗淋漓,幾乎站不住腳,看著兩人正式展開總攻。
塞亞的前知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長劍極速突襲,向不斷倒退的鐘擺人凌空追擊。在他身後,無形的震波以少女舉劍的焦點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揮劍,揮劍,揮劍,曲率震動,曲率震動,曲率震動。
默發法術,在艾娜原本的理解,就是在心中構築好法術模型,需要的時候用出來。但是塞亞告訴她,那是一種境界的掌握,沉浸入法術的世界,與它溝通交流,接受它的融入,加深它的理解。
真正的魔法,就是默發。心隨意動,心凝意止。
劍勢所向,法術立現。
直到此刻,她才是一名真正的,魔劍士。
既是法師,也是劍客。
鐘擺人再也沒有機會使用時間力量,只能仗著強大的物理抗性勉強抵擋兩人的攻勢。隨著艾娜猛地揮向他竭力保護的發條,伊恩的子彈極其默契地打中了他的肋下。
金屬構造體不斷閃爍出劈啪的火花,那是受傷的表現。
(不要掉以輕心。)塞亞提醒兩人,特蘭族的機械師將這個鐘擺人單獨放在這裡,很可能是測試他的新功能,比如群體戰技。
整個房間變成了齒輪密布的空間。
艾娜和伊恩吃驚地看到鐘擺人從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精密銜接的零件、儀器和指針,懸掛在每個角落,就像他們身處鐘錶內部一般。滴答滴答的聲響不絕於耳,看似平靜,卻透出無比的兇險意味。
從單一到投影嗎,實體的形態構現,幸好還沒完成……塞亞低咳,蒼白的臉龐閃過潮紅,就算他有著無與倫比的智慧與天賦,層出不窮的戰法與技術,身體還是人體,眾所周知——時鐘城最弱的時計者,這個稱呼一點也沒有看低他。
他的劍法,再怎麼用佩帶的時鐘調整時間規則提升速率,體質也有極限。
無數粗大的鏈條穿刺而下,迴旋的九節鎖鏈劍展開完美的弧刃,如同流星一樣的萬點劍芒擊碎了所有的鏈條。青年的速度再度提升至極限,劈出了一條金屬碎片形成的圓弧通道,直擊隱藏在一隻圓盤內側的發條。
一瞬間,齒輪紛紛掉落,伊恩和艾娜連忙躲避,躲不掉的開槍射擊或揮劍擊飛。落地的青年反而踉蹌一步,前胸被從天而降的鋸齒狀物體整個劈開。
「塞亞!」兩人慘叫。
「倒霉的失誤。」往下一看,沒面子的長輩道,「原諒劍術不夠精湛的我吧。」
「受傷的是你啊!」少年和少女再度吼叫。艾娜趕緊給他療傷,那道撕裂的傷口從脖下一直到右腰,可怖得狠狠捏緊她的心臟。暗紅色的血液滴滴答答淌落一地,眨眼凝出一個血泊。
在她為治療效果驚訝以前,塞亞抓住她的手腕:「不必了,我的身體不會被任何力量治好,只有時鐘能回復——時計者的生命屬於女王。」
這…這女人把你當禁臠嗎?艾娜狂怒得只想衝去時鐘城,用劍把烏拉拉捅個透心涼。
「……太慘了。」伊恩一點不羨慕這種生命力,膽戰心驚地道,「對了,你不疼嗎,塞亞?」他都看見他的內臟了,這可不是先前他和艾娜的小傷可比。
青年正在收拾自己破布一樣的衣服,發動懷表的力量治癒,然後用鍊金術修補衣裳,去除血污,聞言嗯了一聲。
艾娜蹙眉。
這是一種漠然。
他的身體還是有感覺,微蹙又放鬆的眉頭呼應癒合的傷口,但那種淡漠的神情本質就是一種漠然。
「塞亞,你怎麼會成為時計者!」
她要搞清楚前因後果。
塞亞看了她一眼,道:「不記得了。」想了想,肯定她的懷疑:「我對痛覺麻痹。」
不是他自誇,這種悲慘的事也沒什麼好自誇,所有時計者成為時計者的第一道門檻——甭管是不是自願,就是品嘗女王陛下宛如藝術的刑罰。那種沒有頂端的折磨一波波永恆到你沒有辦法計算一切,到某個時間點你甚至會覺得享受。就如同女王陛下的微笑和語言,形成無法戒斷的毒癮,以至於沒有一個時計者叛逃,他們全部忠誠到底。無論多麼恐懼,無論淪落到多麼瘋狂,無論在清醒的意志角落有多麼痛恨那個存在,他們沒有一個敢於違抗她。
這就是白銀女王的禁斷令,讓你只能永遠愛上她給予的痛苦。
他只是停留在麻木的基礎上,已經用完了這輩子最大的毅力。
「好了,幼崽,繼續闖關吧。」
艾娜和伊恩憋屈地承認,為塞亞打抱不平,為地球報血海深仇,前提都是活著從這鬼地方出去。
「接下來我儘量不給你們指示。」跨過滿地零件碎塊,黑髮青年走向通往第五層的升降梯,「在戰鬥中依賴指令也是危險的,你們要培養臨場的反應力、觀察力、思考能力和判斷力。」
塞亞明白,猛禽的爪牙從來不是靠人為磨利,而是它們自己在岩石上痛苦地打磨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