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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令他們猝不及防,波函數坍塌,雖然他們的神識都沒有瓦解,但奇怪的反應使他們彼此逃開。如果他們懂得物理學,會明白「波函數坍縮」就是骰子落地,在概率上意味著一個事件發生了。
然後利利亞和昆古尼爾離開了神界,象徵正面意識的神更容易被外界吸引,比對災難的結果,極為諷刺。
被奉祭的黃昏種克拉姆和烏拉拉反過來吞噬了他們獻上的神。
伊魯瑪拉古斯達沉寂了下去,昆古尼爾臨行前對他揮了揮爪子(還是觸手?),當他遲疑著是否追上去,緊跟著離開的利利亞意識消寂了。
這是天崩地裂的打擊,對於還不能完整區分自己和外界,剛剛對世界萌生出一點嚮往的荒神來說,這樣的衝擊令他們又完全封閉自己。
白海恢復了平靜,連撥動「弦」歌唱的星雲生物也不再聽到聲息。
直到很久以後,他偶然感到了昆古尼爾,似乎是他,又有著微妙的不同,伊魯瑪拉古斯達第一次透過自己的感應觀察白海之外——那片現世宇宙——看到一顆小小的藍星。
在這裡,他碰到了完全對應自己的接觸者。
概率上也只能稱為奇蹟的邂逅,時計者在正宇宙億億……以上的行星中選擇了地球,再把一枚小小的時鐘扔到最恰當的對象會得到的路線上,一個名叫路彌的少女撿到了它,帶回家中。在沒有神干預的情況下——雖然他們都在無意識中踏入了錶盤,然後生滿青鏽的發條開始轉動。
路凱和荒神伊魯瑪拉古斯達成為了一體,墜入負宇宙,見到了昆古尼爾的降神者克拉姆。
一切就此復位,也就此脫軌。
塞亞沉浮在飄忽雜亂的記憶中,自我逐漸混淆,猶如無盡大海中的泡沫,慢慢消融。與之相對的,無定性的介質從他體內蔓延出來,延伸到每個時空,使越來越廣闊的宇宙籠罩在不可名狀的混沌和朦朧之中。這些灰色的介質呈現出無數匪夷所思的形態,無規律地波動著,人類的特徵一點點消失,被其他異態的形狀取代。
不遠處,烏拉拉以欣賞藝術品的眼光注視這無比可怖的一幕,兩手捧著一隻金籠,裡面流轉著模糊不定的物體。
現在她明白塞亞當初為什麼能發明出這個武器了,和他本身的存在一樣,互為1/2的開關。
這個無限囚籠能為整個宇宙創造出一個並列的孿相宇宙,在此,所有人會經歷一條完全真實的體驗,看到這個宇宙隱藏起來的真相,或者還沒發生的未來。因為如此真實,他們完全不會懷疑自己在做夢。
一場通向絕望和死亡的夢境。
白銀女王輕輕吻了下金籠:「晚安,克拉姆。」
這時,仿佛聽到熟悉的名字帶來的微小震動,塞亞緊閉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烏拉拉唇角的笑意因而更加深濃,放下金籠,走上前緊靠著禁錮神體的晶體。
「不要再迷失了,我的神,為宇宙帶來完全的荒蕪和毀滅,是你的天性。」
宇宙中,親王率領的前線艦隊正在撤退,反物質的灰暗底色已經消失,四面八方都是虛無雜亂的色彩,各種光譜分分合合千變萬化,像打翻了的宇宙調色盤,時間、空間和能量都以詭異可怖的速率剝離,這景象壯觀絕倫,卻令人骨頭裡都被恐懼淹沒。
這是一場時間的競賽,而看起來時間已經退出遊戲了——時間也從來是他們的敵手,白銀女王就主掌時間。
伊恩看著視窗外震碎心神的恐怖奇景,從墜入負宇宙,看到時計領與宇宙一牆之隔的空島屏障,再看到從白海升起的時鐘城,天威總是讓人想到地獄,瑰麗到極致,瘋狂到極致,幽深到極致,令人恐懼窒息的宏偉壯大。他們就像在一個巨大收容所里逃難的小蟲子,對種種超自然力量和超脫惡意的捉弄無所適從,但至少還有抗爭的勇氣……
無意識地撫摩腰間的手.槍,伊恩想起在死亡之領的那場夢境,其實他從來不是一個有非凡勇氣的人,他的勇氣至多是和歹徒搏鬥——他的願望是當警察。他在夢裡也退縮過,面對超乎想像的毀滅和現實,恐怖透頂的白銀女王,親人和地球復活的渺茫,前途未卜的勝利……可是這又怎麼樣呢,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是個小人物,沒有了不起的大志願,但他要保護路彌,還要——保護塞亞。
這很不自量力,從認識至今,都是塞亞在保護他和路彌,就算時常對他抱以老拳,叨念他們倆的「早戀」,伊恩還是以他年齡特有的大言不慚這麼輕鬆愉快地決定了,反正哥哥大人也沒有讀心術,會為了他的心裡話揍他。
少年一直相信一件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英雄,但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念和堅持。
而且他要是成為好萊塢式的末路英雄,路彌還會傷心呢。
金髮少女站在他身旁,也關注著外面。他們都沒有駕駛飛船,所以這場攸關全艦隊生死存亡的接力賽,他們要做的就是靜靜待在船上,相信同僚,相信帶隊的拉非雷,相信護航的克拉姆們,和遠方接應的機械皇帝沙門。
艾娜和伊恩都沒有說話,並肩站在一起,無意識地交握著雙手,兩個年輕人十指相扣,他們是如此的互相信任和交託,這樣的愛情甚至看著都會讓人振奮,來去的航士都情不自禁地顧上一瞥。
(伊恩,哥哥會有事嗎?)艾娜還是在意識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