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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娜等人感觸良深,至今為止,掉到負宇宙的遺民都是淒風慘雨,難得一個混得風生水起的,又太辣手。
「克拉姆建立DOLL信仰系統也是在那個時候。嗯,我沒有參與,不過多少在外圍幫了點忙,張點防禦網殺毒軟體之類。」塞亞彆扭地道。
有你這樣吵架的嗎,擔心朋友和朋友家就老實進去幫忙嘛,悶騷。眾人斜目,塞亞裝作沒看到。
「解決了克拉姆門口的問題後,我去看了看,情況糟糕透頂。」
大家知道塞亞說糟糕透頂,那必然是慘到不能再慘了,能讓歷經風霜的史學家都看不下去的情景,他們用頭皮也想得出來。
「當時殘存的清醒者啟動了反質子湮滅炮,想要有尊嚴的死。自殺在負宇宙是重罪,正因為生存艱難,負宇宙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自盡。」塞亞深深一嘆,「這群人,就是瑞泰爾的始祖。」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他帶著瑞泰爾的祖先離開灰洞,他們的領導者,是一個少女的頭顱。
正是這個女孩子用念動力割斷自己變異的身體,用供能管維持生命,艱難地聚集起還有自我意識的族民,帶領種族最後的力量輾轉各地,困難地發展科技,尋找反擊的可能。也是這個少女在絕境中沒有放棄,用她強大的精神力向全宇宙無差別求助,讓他找到了這群生命。
然後,他實現了她的願望,忘記沉重的過去,以美好的姿態重生在新世界。
他的女兒,梅塞德絲。
艾娜扁了扁嘴,心情極其複雜。
「這麼說,哥哥,你救了瑞泰爾的先祖?」
「那種事,根本無法坐視吧。」塞亞蹙眉。艾娜只好點頭。塞亞似乎恢復了悠閒的心情,慢悠悠地倒起紅茶:「瑞泰爾根深蒂固的種族潔癖,就是源自慘烈的歷史教訓。他們把靈魂中的惡質,歸類為『世間一切之惡』,不能忍受污穢的部分,追求極致的道德修養和與之匹配的實力。嗯,他們對遺民的偏見,也是這麼來的。當然他們不會殺死遺民,只是禮貌的驅逐,給予人道援助。」
這真是仁至義盡了。伊恩心道。哪怕當初滿懷憤恨的霍爾頓聽到這故事,也沒什麼可說的。
蓋亞小小的雙手交疊在胸前,這是個祈願的動作:「如果都可以這樣,不要把仇恨和殺戮帶到下一代就好了。」塞亞看了她一眼,眼睛亮得出奇,像燃燒著一種常人看不見的火焰。
「瑞泰爾人繼承了最後的傳承,生物文明、意念文明和機械文明,除了瑞泰爾可以說是復甦文明,其他後興種族都只能算是複製文明。」
塞亞結束了一番長談,做出趕人的手勢:「好了,歷史課上完,去鍛鍊,去睡覺,去做飯。」
「哥哥~~」艾娜賴著不走,等伊恩他們先離開後,走近兄長,「遺民和負宇宙之間的糾葛沒有這麼容易了結,綿延不絕的恨也是一場復甦的循環。」塞亞看著她,沒說話。
「哥哥,什麼是兩個宇宙的出路?公理麼?和解麼?」
艾娜知道她的哥哥有多麼敏銳智慧識人心,與其將來被看破自己的狹隘心思,不如用坦然和詰問先擺出鑽牛角尖的態度。
「克拉姆那傢伙,相信在最黑的深淵有最明亮的人性之光,相信黑夜之後有黎明,相信善和美不滅。」塞亞閉了閉眼,「我認為兩個宇宙都沒有公理,公理只存在於弱者的怨恨和自我安慰中,以及強者的良心裡。」
他的眼中是荒涼的沙漠,溫柔而蒼茫,就好像他捧起、細數過無數的沙子,將它們聚成了這片空曠的白海。
哥哥……艾娜心中酸楚非常,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襟,結結巴巴地道:「那就不要——對這個世界的人太留戀!你看,回憶會成為負擔,你也做不了巧合以外的事,你跟我們的邂逅就是,不如珍惜這次相遇——如果我能解開白銀女王烏拉拉對你的生命禁錮,你跟我們回地球好不好?」
「……小倉鼠,你在求嫁娶以後攜帶親眷嗎?」塞亞呆楞,笑得歡暢不已,「伊恩肯定一輩子被我管制,這還用說。」
艾娜放心了點,隨即,秀麗的容顏因為從心浮起的情感而微微扭曲。
「哥哥,我絕對不會原諒歸一會和時鐘城,我也討厭長久以來漠視、旁觀那麼多遺民悲慘際遇的負宇宙。我不管他們有多少苦衷,有什麼歷史陳因。」
「嗯,這是當然。」塞亞觀察妹妹的表情,帶著少許憂慮道,「但是艾娜,不要忘記你旅途中得到的幫助不僅來自你的同胞,還有這個宇宙的人們。我不是因為同情救瑞泰爾的人,那個黑暗的、蒙昧的時代有閃光的印跡,也銘刻在你心裡。」
金髮少女無言以對,她知道那是什麼。
善意,和希望。
人與人存續的紐帶,當初貝爾夫人給他們的一盞燈。
黑髮青年抱緊了妹妹,胸中再次湧出一股深刻的,失而復得的珍貴情感,流瀉而出的語言宛如溢出胸口的豐沛之情。
「艾娜,不要放棄你的信念,善之所以顯得卑微,是因為這善無處不在。就像你從前的世界,善會組成一片大地,讓你能夠安心地站立其上。」
如果他還有什麼願望,除了能回到守侯他的克拉姆身邊,就是用他至今擁有的全部力量,給這個女孩打造一個幸福安全的天地。
從這雙手臂感到堅定的支持,艾娜的心安定下來,不再失落,不再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