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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你也需要知道了,雖然你一直不肯接受。」
「又是塞亞是玩偶的老生常談?」克拉姆嘲諷。烏拉拉露出微妙的神情,那麼多年以來,克拉姆第一次看到妹妹除了冷酷的笑容,還有這樣殘存了一點過去痕跡的表情。
「這個嘛,在我看來是這樣。我們的神,你也知道,那幼稚而怪誕的思維簡直不能當做生物來理解。」烏拉拉緊閉著雙眼,用低沉的語氣道,「至於你怎麼看待,就取決於你的判斷了,畢竟我最喜歡的,一直是你為所欲為的自我個性。」
「烏拉拉……?」克拉姆疑惑地低語,妹妹的表現幾乎讓他以為她變回了從前的她,不過隨即他就知道這不過是曇花一現,那個瘋狂的存在臉上又浮現出只能用異態形容的笑意。
「那個人真的非常非常特別。」烏拉拉掩嘴笑道,仿佛玩味某個久遠的片斷,「塞亞自己是不記得了,可是他是我所有時計者當中在刑台上支撐了最久的一位——你猜猜多久,克拉姆?整整兩年零三個月哦!」
教皇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陰鬱,他沒有憤怒,卻是強烈到了極致的陰冷和刻毒。
烏拉拉沒有在意,依舊帶著狂態道:「別忙算帳,哥哥,重點在後面。姑且不論我做的是否過分了,你仔細想想,這樣的生物,會是人類嗎?無論你再怎麼美化人性,也應該相當清楚人的生理結構。」
克拉姆的神智回復,心中驚濤駭浪,抿緊唇,答案呼之欲出。
「無論怎麼破壞都不會毀滅,只要他保持不屈服的意志,就無論如何不會垮掉,我就是這樣確定他不是尋常人類。更有意思的是,當我因為太興奮不小心張開眼睛,塞亞明明看到了,卻沒有像凡物那樣消失。」
克拉姆渾身發冷,他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徹骨深寒,哪怕當初面對荒神,和不得不送出自己深愛的人,都沒有這一刻的冰冷,宛如掉入深不見底的深淵,直面宿命的惡意。
烏拉拉睜開猩紅的雙眼,一手按著眼瞼,輕輕笑起來:「因為感覺器官變異,我看到的世界,都是扭曲破碎的,只有克拉姆,和我可愛的塞亞,能夠看見呢。這雙荒神利利亞的眼睛,讓我看到了這個扭曲的世界唯有的兩種顏色。」
「他不是人類,他是和我一樣強大的生物。」烏拉拉興奮得發抖。
金髮青年一語不發,指尖微微發顫。
「後來通過一些測驗,我確定,他擁有荒神的能力!純粹至極,強大無匹,可是當塞亞有了『人類』的認知,就硬生生把自己局限住了,真的變成人類那種弱小的生物,太可惜了……如此強大美麗的本質,塞亞哥哥卻把它禁錮住,哦,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騙他是他的妹妹啦。可是又很美麗……那樣的塞亞哥哥,拼命努力想成為弱小卻有理性的一員,追求另一種強大,名為自我的力量。那樣不惜自傷的執著,那樣不肯回頭的堅持,我嘲笑人類柔弱的精神,可是他真的讓我看到了一種精神的力量。」
「從而我也確認,神的力量是無知而無敵,包容萬有的神界是個空匣子,擁有也無有,徒有力量而無實質。塞亞為了認識到自己是『什麼』而走上另一條道路,卻否定了自己的本來形態,他的掙扎註定沒有結果。神就是神,永遠變成不了人。何況他不過是碎片罷了,你知道他的靈魂。他最後既成為不了人類,也無法回歸神路,多麼有趣,那樣的二律背反,那樣的矛盾和諷刺,那樣的宿命和抗爭,太讓人著迷了。」
「他是我的神界。」白銀女王輕笑,「也是我的塞亞哥哥,從『哥哥』的角度,也很可愛呢。」
「塞亞得到了一部分神格。」克拉姆擠出嘶啞破碎的聲音,不得不正視隱藏在時光中的殘破真相。
白銀女王眯起美艷的紅瞳,笑了,柔聲道:
「所以,我無論如何不會放開他,克拉姆,他是神的禮物。」
東方的天際透出一條白線,首都星海爾施羅姆的大街小巷浮起漸次起伏的喧囂,燦金的光芒照耀在這片永恆的國度上,勾勒出香花綿延的流金海洋。
這是他守候的地方,也是他守護的地方。
一個穿著黑色哥特風長裙的纖細身影出現在藍天和大地之間,平視站在露台上的教皇。
「零號,你不打算出動極光嗎?」
金髮的教皇一動不動,視線越過眼前的另一個自己,飄落在無垠的彼方。
維多利加挑起高傲秀麗的眉宇:「你懷疑,自己對塞亞的感情是否有意義?」
「你早就知道了,是嗎,維多利加?」
金髮女皇神情驕傲而冰澈,握著青花陶瓷的菸斗:「一切猜測在證實以前也只是猜測,我不想回答你的無聊質問,烏拉拉的話我也不完全相信,我關心的只有塞亞。哪怕你在這裡止步,我們也不會放棄塞亞。」
「我一直在思考。」克拉姆不為所動,認真地道,「烏拉拉對我的『愛』是什麼?這個問題我永遠不會停止追問。是的,我討厭愛,那種毫無道理,又瘋狂強迫的感情。在整個向塞亞期盼回應的過程中,我都沒有對塞亞有一絲一毫的壓迫,我只有等待而已。哪怕你們再討厭我的固執,反對我對星雲帝國的執著,茵蒂克絲恨我責怪我,我都不曾後悔。」
維多利加輕輕嘆了口氣,態度軟和下來,是的,她怎麼能怪他呢,哪怕他們對塞亞各有愛的方式,對零號的作為有著種種不理解,她們,也不能反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