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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亞的臉色毫無波動,他知道羅切斯特的曲徑神術比其他歸一會成員都出神入化,還有兩個神恩——第三個神恩「替身」被克拉姆粉碎了,「萬律聖言」不能壓制基因共鳴系統的加乘效果,「沉淪領域」也無法在這裡把他拉進銀海。不過羅切斯特可能掌握了一些關於荒神烏薩恩「血脈成長」的技術。
果然,神音和七色的泡沫中,難以形容的形體在銀色海洋中起伏,紛紜密集的數量足以填滿星際,以咆哮的姿態衝下,點綴著夢幻般的彩光,怪異扭曲的形狀卻比最不堪的噩夢更不忍目睹,古往今來被歸一會異化的遺民都在這聖潔的詠唱中獲得了生命,卻只有撕裂和咬碎活物的念頭,轉瞬淹沒了唯一的目標。
噴濺的血雨從天而降,霎那將整個世界染成鮮紅,複式調疊加出的音律釋放出滅跡一切的駭浪,歌曲達到巔峰的剎那,那些被獻祭的生命湮滅在極度恐怖的能量中,慘烈的哀鳴輕不可聞。塞亞神色冷冽,在沉怒的情緒中指揮著不留一片夸克的殺戮,心底閃過一絲疑惑:羅切斯特搞出這種攻擊,似乎在激怒他?
破綻只要比瞬間更短的一瞬。
塞亞眼前燦爛生輝,數不盡的純白光點縹緲成星海,沒有意識的靈魂像蜿蜒的細線,漂流在白海的海面,在某個時機,仿佛受到不知名的呼喚,無盡地湧出,綿延朦朧地變換形態,一點點看出物質世界所賦予的定義。聚合離散的細胞飛快地組織,爬蟲類、動植物、魚類、高等生物……靈動的白色光芒融於其中,構成了有智識,有形體,分散在各個星球的千姿百態。
兩個宇宙,交匯出共同的生命演化,來自遠古之海的靈體在此演繹出無數光年的生態過程。
這是什麼能力!?塞亞一驚。
天地間響起一個聲音,震徹靈魂的最深處。大主教紫色的雙眼浮起玄奧至極的光紋,穿透威力無窮的黑色能量漩渦、黑髮武器師身邊的護體力場、與他融為一體的寄生武器「虛軸」、煉成鍊金門戶的身體……一層層防護破裂,視線刺入他懵懵懂懂,卻被對方知悉的空間。
容納地球靈魂的沉睡之境。
荒神伊魯瑪拉古斯達的神恩「靈視」。
塞亞只覺體內不知名的地方隨著那目光動盪,微小的裂口迸裂出來,無數甦醒的意念撞擊著他的神智,每一片基因都在顫抖,細胞和血液瘋狂地打架,神經組織被扭絞得要斷掉,右眼劇痛難當,貫穿腦髓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響,累積成混亂嘈雜的巨大洪流,衝擊著他不知所措的心神。
「啊——」慘烈的呼喊衝口而出,星藍色的光輝湧出脆弱的人體。
感到一股劇烈的感應,克拉姆驚慌不已,伸出的手在堅韌綿密的反彈下震回——塞亞封鎖了通往基因共鳴裝置的路徑。
糟了!我給塞亞的靈子空間打開了!
安靜下來的平台,沒有了鋪天蓋地的血雨,沒有了激烈壯觀的戰鬥,黑髮青年茫然站在另一端,潰散的眼神失焦地游移了片刻,直直軟倒下去。
一雙手臂順利接住他,羅切斯特首先查看,靈子空間有自動修復的功能,但是泄露出來的靈體,已經足夠對塞亞普通人的靈魂造成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保險起見,曾經斷裂開來的「生命之鎖」再度緩緩連接,從塞亞的右腕延伸進去。
灰藍的眼眸微弱地重組了一下,焦距轉瞬渙散開來。羅切斯特輕輕吻了吻懷中男子的額發:「不要反抗了,塞亞,你傷得很重,我帶你回歸一會治療。」
到時,「塞亞?依路安那」的人格也不存在了。
只留下武器師絕頂的智慧,和一點殘餘的困惑和追思,就像他一樣。
大主教眸光沉寂,一股僅次於信仰的力量支配著他,無以計數的血色斑蝶飛舞出來,四散紛飛,翅膀的扇動撥開虛幻和真實的邊界,無數重疊的時空和次元交相律動。蝴蝶舞空之處,那些偉岸的樂器驟然消失,蛀洞和灰燼同時落下,什麼也沒有的虛空顯露出來。
帶塞亞離開時,克拉姆肯定會追來,那位新敵人沙門陛下也許也會反應過來,必須掃平後路。
羅切斯特正要抱起失神的獵物,微一怔忡,那些舞動的蝴蝶和灰色虛空,莫名地滌盪出心緒的紊亂,仿佛某個記憶底層的場景被觸動了一下。
可是當他回溯思考,又不知所以然。
這時,懷裡的塞亞溢出模糊的囈語:「多莉雅……」
黑髮青年顯然神智不清,瞳孔混亂呆滯,卻有一種清醒時被強行壓抑到理智底部的情感泛上來,在眼眶中攪動。羅切斯特的眼神軟化下來:「你還記得那隻小貓,反正沒有妨礙,就讓你……」他的手無意識地在對方肩頭比劃了兩下,忽而怔住,某種重合的靈感驚雷般刺穿神識。
絢麗繽紛又模糊夢幻的片斷搖曳著升起,一遍遍閃過腦海,兩人相連的手臂,銀藍色光輝的鎖鏈共振出悠遠的清音,從飄渺得似乎不存在的時光迴響。
塞亞眼中錯亂的自我也在震動中逐漸凝聚,驚覺自己的處境,試圖抽離。
白色的光膨脹開來。
似真似幻的小行星停駐在黑色太空的懷抱里,這裡有宏偉的銀河和壯麗的星雲,是正宇宙的星空。
小小的星球有著石榴籽一樣的樹莓,硬殼的堅果,可以直接食用的植物種子散落在草叢裡,被一雙小手拾起剝開,這雙手比玉石更晶瑩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