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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而且技術難度太大,實際操作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我始終不贊成這段感情。
薇麗兒的父母也很反對,他們擔心的是子嗣的問題。之前民間也有愛上機器人的人,不過這種愛往往出於機器人的容貌設計得精巧,性格設定得討喜,是人類單方面的感情營造,還沒有一個智慧機器人愛上人類。事實上真正的生命體只有沙門、朱諾和薩班,因為接觸了荒神帶來的進化,除了機器的外殼和偏程序化的思考方式,他們和人類沒有區別。其他機器人只是編輯指令的智能機械體而已,沒有人類的感性能力。
朱諾和薩班也很驚訝,對沙門說:「陛下,當初父親說,你能愛上一個人類小姑娘,就出息了,恭喜。」
我跟他們有什麼話好說?
克拉姆也很支持,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我:「塞亞,沙門說他要陪我看家庭劇和愛情劇了,你從來不肯陪我看。」
我跟他也沒話好說。
至於那兩個深陷愛河的傢伙,除了他們自己,還有什麼能將他們拉上岸?
不過看到沙門和薇麗兒甜甜蜜蜜,不斷散發出桃色光環,不免羨慕嫉妒恨。
這人生,寂寞如雪啊。
我從來沒考慮找個伴侶,那種感情,在我模糊的印象里,似乎代表著家,溫暖,安定,而我有生以來都沒有那種感受。
朋友,是我僅有的財富,也許還有一個我永遠不會放棄夢想和希冀的國度。
這次叛亂,白雲鄉的人口銳減百分之七十三,我卸任了軍事總長的職位,暫代大法官,對帝國的法律加重量刑。
除此之外,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件事,與其說是處心積慮的陰謀,不如說是人性的軟弱。投機者煽動,然後從眾的人群跟隨,漫無邊際地放縱慾望,忘記了理性,忘記了歷史,忘記了克拉姆的恩德。
快速的物質積累令人心腐朽,無所事事的人們追求刺激,空虛的靈魂沒有及時填入充實的精神營養。
但是如果僅僅由秩序,法則帶來社會安定,又和我當初設想的理想國度相差甚遠,我想要民眾自我覺醒,擁有向上的精神。
我嘲笑自己不切實際。
因為人類,或者說智慧生命永遠不會那麼美麗。
我有時候想,一切對稱的東西都能從人身上找到,但是善的地基如此搖搖欲墜,隨時會被惡吞沒。
我開始抽菸,自從來到星雲帝國,我的菸癮很久沒犯了。
克拉姆依然樂觀,他說服了我,的確,我不應該這麼快失望,管理一個國家本來就有種種困難,我們從未引導過人民,不能一味責怪他們的迷失。
科考船回來時,克拉姆對敵我雙方說了一席話,讓憤怒悲傷的民眾放下武器。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凝聚了星雲帝國的精神,我和沙門都沒有的精神。
和他本身一樣,不會被摧毀的精神。
難怪民眾叫他教皇,最接近神性的力量。
我不相信神,也不相信奇蹟,我看到的宇宙冰冷孤寂,沒有任何幻想存在的空間,我不依賴祈禱而活,也不願把自己交給他人主宰。
國家的信仰,人民的信仰,不是寄托在單個存在上的東西。但人的價值,的確必須從群體和更高的信仰中獲得。
信仰不同於宗教,能賦予自律崇高的意義,成為人們的精神支柱。如果克拉姆是星雲帝國的精神象徵,也許能根本上幫助民眾找到前進的方向,完善自己。
沒有人能忽視他,超越他。
那一年的冬天,樞密院廣場前落日慘紅,判決後,我親□□決了挑釁叛亂的若干黨羽,回到檔案館,用火漆封存了這段過去。
「人類就是一群常常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的傻帽。」我對克拉姆說。
「塞亞,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類。」
「滾蛋,閃一邊去。」我用叱喝掩蓋真實心情。
其實我不是個好人,克拉姆不知道,沙門也不知道。
人是一種動物,如果仰望天堂,他才有和神性勾通的橋樑,不然就在地獄的泥濘里匍匐。
我是個下地獄的雜種,雙手染滿鮮血的時計者。
再多的善事,蠢事,自以為是的付出,都抹不去曾經的足跡。
在沙門和薇麗兒約會期間,我和克拉姆開始關注國民的心理問題,思索從精神上改變社會的方法,當然,我堅決把克拉姆從沙門的房間拖出來——那種肥皂劇有什麼好看!
克拉姆在我的床上打滾,這世界太不公平了,就因為有張好皮相,男人耍賴還很可愛,我被萌到,答應三個小時後放他走。
可是他鬧了一會兒,居然鋪了張紙,和我討論起來。
薇麗兒的奶奶在叛亂中慘死,這個開朗的女孩性情沉靜了許多,她主修人工智慧和機械工程,副修通訊業和船舶修理業,打算將來做工程師。有時沙門會帶她上街逛,兩手空空地回來。我這才發現星雲領的娛樂活動多麼貧乏,人民的休閒場所除了網絡和球場,只有原始的跳蚤市場(那裡可以買到家用電器),我們三個粗枝大葉的男人果然有夠欠缺。克拉姆固然浪漫,畢竟是雄性,不會在購物啦、衣服啦、皮包啦、飾品啦、床單啦、餐具啦上面糾纏。
不過帝國的女公民就很可憐了,我主持在首都市中心建了第一座遊樂場,裡面有個十層樓高的摩天輪,通往遊樂場的大道全部掛上藍色的小燈,摩天輪用了粉紅色設計,開放的那一天,整個首都為之沸騰,溢美之辭撲涌而來,本來還有人偷偷說我暴君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