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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星雲帝國的通訊經由DOLL系統聯機,沙門的指揮席上浮現一個小小的光標,點開,正是艾娜一行。
回到DOLL信仰分機的感應槽後,艾娜等人終究沒能躍遷到前線,登陸的是星雲帝國最邊境的臨時要塞星「精衛一」。
精衛一是一顆衛星,伊恩一行有幸見識了空中的行星比自己身處的星球大的奇景。可惜顧不得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景色,他們馬不停蹄地又上了軍艦,好不容易和沙門重新聯繫上。
目前的局勢嚴峻又詭異,整個星雲帝國都被無形的斥力向外拋射,毫無規律的位移使得超時空聯網——天之石板系統都差點失效,也令艾娜等人受阻了一段時間,在AI結衣、科技精靈雪爾芙等人工智慧的幫助下總算正常化。
當時在時鐘城,艾娜和伊恩的接觸者能力被烏拉拉剝離,回到克拉姆的領域又恢復了。聽到沙門的詢問,眾人才發現接觸者能力的異常,但是——
「沙門,我和伊恩的能力沒有減弱,反而增強了!」
全息屏幕上,機械皇帝的神情從沉思到嚴肅,透出「果然」的意味。
「那麼那座『白塔』和塞亞有關八九不離十了,只有你、伊恩和塞亞同樣接觸了荒神伊魯瑪拉古斯達。大部分帝國居民還沒有復活,無法得出全面的數據,但是數字智腦『起源』對於白海的觀測結果反饋了,白海的狀態正在擾動,所有的概率統計都不能成立,後續部隊一律不許出發……」
「對不起,沙門,我和伊恩可以自己過來。」艾娜打斷,她的第三類接觸者能力飛快增長,甚至能夠通過無限量的平行宇宙直接追溯到沙門所在的定點,而不用通過危險的量子場交換或銀海翹曲。伊恩打了個寒噤,兄控氣場全開的艾娜好可怕。
金髮少女無聲地握緊曲變,她已經知道為什麼有這些天災和變化,伊魯瑪拉古斯達就是哥哥,可是她沒法說出口,對伊恩都不能坦言。
實在是……她一想到,就要崩潰了。
蓋亞小聲道:「那個,我剛剛向醫療科發了訊息,阿爾托莉亞她們還在急救,四號也觀察隔離了,零號的克拉姆有消息嗎?」聞言,包括心急如焚的艾娜,大家都向前線指揮官看去。
「沒有。」沙門沒好氣地道,「我正想說,白海的異常絕對和克拉姆脫不了干係,他的本體正在膨脹虛化、失去原有的形態,和磕了藥的史萊姆一樣。我不知道他幹了什麼,反正肯定是大瘋特瘋的事情。」
如同兩個對弈者,白銀女王和教皇之間瀰漫著壁壘分明的張力。
克拉姆額前的黃金墜子閃耀著熠熠光輝,天青色的眼眸冷靜而焦灼,從這雙眼睛,烏拉拉看不出謊言的餘地。
她毫無預兆地伸出手,從虛空抓住什麼,那是一縷消失在時間河流中的靈魂。克拉姆不認識他——曾經在地球投下破滅鍾,導致路凱身亡,路彌等人顛沛流離的時計者肯林。
烏拉拉顯然沒有溫柔的意思,粗暴地提取已逝部下的記憶,一幅幅畫面在她腦中還原……面對荒神的黑髮青年,奇異的靜止和變異,從混亂到有序,宏觀到微觀的怪異對偶,神與人的轉換,那頭烏黑的短髮宛如有生命一樣增長,划過生動明亮的曲線,呈現出一種無拘無束的妖異和神聖,突然,青年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傾倒下來,那頭有生命力的灰色長髮也變回了平平無奇的黑色短髮。
原來如此啊。
捏碎了那個因為私心而沒有告密的靈魂,白銀女王放聲大笑起來:「我的神,我的神,你給我開了個大玩笑!」
她嬌小的身子佇立在通天徹地的白柱下,神經質地顫抖著,寬大的袍袖下,小小的拳頭捏得死緊。
崩解的時鐘城墜入無盡的白海,發出無聲的轟鳴。她新造的圖書館,統御時計領的鐘樓,他的學習室,她的布偶們……那些或可怕、怪誕,或瑣碎、玩笑的事物都不存在了,歸於一切物質與情感之外的最終虛空。
這一刻,她莫名想起塞亞的笑容,那些時計者們,放在床上的黑兔子,時而擺在柜上的棋盤;她想起克拉姆,他那個脆弱又可笑的國度,宇宙中苦苦掙扎的螻蟻般的眾生……是的,她根本不需要理解,理解弱小物種的感情不存在於黃昏之民的意志中,她也無需憤怒,憤怒來自於不被理解的認知。
她不理解,也不要被理解。
她只冀望過塞亞的理解,那個人類拒絕了她,卻以另一種方式屬於了她。
雖然在夢想即將實現的時刻,經歷了生平最大的挫折,烏拉拉還是沒有失去傲慢專斷的本性。
她垂下漆黑的袖擺:「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呢,哥哥?一切都來不及了。」
「喜歡玩弄時間的你,竟然說這種話嗎。」克拉姆嘲笑,擁有新的情緒後,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改變,「讓他人的生命終止,翻弄他人的命運,隨意擺布整個宇宙。如今面對嘲弄自己的宿命,你也軟弱了?」
烏拉拉似乎對這樣的兄長感到很愉快,重新掩住嘴唇輕聲而笑:「克拉姆,我鍾愛生命在絕望面前的痛苦,軟弱,恐懼,掙扎,當然也包括品味自己的。」
教皇露出直白的嫌惡的神情,從他妹妹到那個樹母再到歸一會上上下下,這個宇宙變態真多。
「所以你要掙扎到底,阻止我麼?」
紅眸洋溢起一抹興奮之情,烏拉拉展開雙手揚了揚:「荒神伊魯瑪拉古斯達會把這個宇宙歸零,但是我的水銀之蛇衍生自他,也許我能活著呢,我何不賭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