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鍊金塔的其他地方已經被驚動,柏利克首先傳送了過來,但是當他看到快速離去的兩個身影,和其中一人在黑霧下露出的懷表,登時閉上了嘴巴。
「柏利克大師,快去救塞亞!」艾娜和伊恩急忙衝出來。柏利克搖頭:「他們的過節,讓他們自己解決。」
難道塞亞打得過那人!兩人為他的事不關己勃然大怒,如今的塞亞連他們都比不過。
二維的結晶塔上空,出現一個常人看不見的空洞,無數扭曲的鐘表形圖案時隱時現。兩個對峙的形體,一個披著簡簡單單的羊毛斗篷,黑髮如常人;一個周身籠罩著眼鏡蛇般盤旋的黑霧,像巨大的變形蟲一樣蠕動著。
「果然是你,肯林。」
「哈哈哈哈哈哈,塞亞!」黑衣男子撕開包在臉上的銀膜,全身激烈抖動著,宛如見到了恨之入骨的仇人,「你幹嘛呢,來被我凌虐?」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黑髮青年不解地眨眼。
你這傢伙!全部的時計者都恨不得把你這個獨占女王陛下喜愛的混球抽筋扒皮,你卻還來無辜地問我為什麼!黑衣男子幾乎轉不過氣來。
塞亞摸了摸後腦勺,「算了,這次是我找你的茬。」他放下手,眼神冷下來,灰藍的左眼沉澱著冰寒的殺意:「艾薇因的中軸,是你弄塌?破滅鍾,也是你的把戲?」
肯林終於重新組合成人形的輪廓,臉上依然一片黑暗,嘴巴的位置咧開一道詭異扭曲的裂痕:「原來你是為那個死老太婆抱不平來了。」
「是啊。」
「好笑!你還把自己當成她的兒子了?塞亞,你破碎的記憶還找得到什麼東西?」
狂笑聲中,無數類似節肢動物的怪異巨獸從肯林炸開的胸腔張牙舞爪地衝出,混合著尖刺和鋸齒,遍布黑髮青年四周每一寸空間,他卻好像面對著最平常的畫面,毫不動容。
「肯林,我可不會因為你是貝爾夫人的兒子就放過你。」塞亞柔聲道,「在你設計艾娜把破滅鍾放進那裡,你就親手斬斷你與艾薇因的血脈聯繫了。」
肯林放聲大笑:「可笑,你想殺了我?憑『時鐘城最弱的時計者』?」
「技術流戰鬥的宗旨從來就不是蠻力啊。」
當艾娜和伊恩趕到結晶塔上空時,只看到一團代表結束的純白霧嵐,顯出一片潔淨的空茫,抹去了一切痕跡。
快要死亡的一刻,肯林突然前所未有的安靜下來,狂喜地凝視這個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一直心懷嫉妒和痛恨的同僚。
塞亞,我一死,就沒有人會知道你身上的奧秘,神與你之間的奧秘。
整個宇宙都不會有人知道了,哈哈哈……
看著那個怪異的形體消失在虛無中,塞亞又想起那年艾薇因的冬,垂垂老矣的婦人坐在搖椅上,笑著唱起他懷念不已,從心底湧出傷感和溫暖,宛如搖籃曲的古老歌謠:
「我還是相信,星星會說話,石頭會開花,穿過夏天的木柵欄和冬天的風雪之後,你會抵達。」
他不會來了,貝爾夫人,你等待著的人,一開始就永遠不會回來了。
文明的邊緣,古老遺族居住的珊瑚島依然籠罩在漫長的雪季下,一個風塵僕僕的客人敲響了領主夫人的門扉,迎來她驚喜的目光。
簡短的問候後,商人表示了來意。
「我希望您能照顧他。」
他捧出一朵雪白的花骨朵,看清那是什麼後,貝爾夫人睜大了雙眼。
「塞亞,這個禮物……」
「不喜歡?」
在那合起的晶瑩蓓蕾中,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靈魂的種子沉睡在甜美的夢境中,等待開花,進入有著殘酷風雨寒雪的世界。這是個純潔的小生命,和所有生命最初一樣。
「不,是太珍貴了。」老婦人笑出眼淚,連忙擦了擦,「謝謝你,塞亞,我一直覺得朋友之間不必說感謝,不過這次我真的要謝謝你。」
黑髮青年行了一禮,誠摯地道:「不用謝,夫人,您能照顧好他,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
走到門口,他轉過頭,無聲地在心裡說了一聲:
「祝你幸福。」
孤獨的背影走進風雪。
終於,又找到一個遺民的歸宿了。
時鐘城——
遺物放在地上。
一隻懷表,不同於生命鐘的冷銀,是黃金的顏色。
「你殺了肯林。」
水晶般淡然清透的女聲不帶一絲感情波動,說起曾經的部下,也只是如陌生人一樣漠然。
單膝跪地的塞亞抬起頭,看了眼垂下的帷幕,烏拉拉女王很少在他面前遮掩面容,雖然他對見她的真容也沒有其他時計者那麼強烈的渴望,只是出於一個特殊原因……
仿佛感覺到他的視線,雪白的簾幕拉開,一個白髮紅瞳的女孩坐在寬大得看不到邊的雲縵大床上,抱著一隻黑兔子形狀的布偶,朝他綻開甜甜的笑顏:
「塞亞哥哥,陪我下盤棋吧。」
冷灰色的右眼跳動了一下,灰藍的左眼漫開名為「溫柔」的漣漪。
「遵命,女王陛下。」
艾基爾,起航日——
一艘矩形的方舟停泊在藍色的鏡海上,兩隻鷗鳥在船體附近滑翔。身著藍色制服的金髮少女倚著船舷,等待一個送行的朋友。她很聰明地恆定了抵抗暈船的法術,給自己和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