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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巨大的水晶狀枝幹中,一個隱隱綽綽的輪廓浮現出來,少女的優美身姿,宛如虛空化成水波的奇妙發色,包裹著紗布的右眼,和酷似烏拉拉的猩紅左眼……艾娜和伊恩激動起來,那個形象,正是帶走塞亞的使徒!
伊蘿耶爾沒有看他們,目光穿透戰火,看到了聖白旗艦中的身影。
「你是誰?為什麼擁有父親大人的力量?」
儲存了語言信息的孢子傳遞出去,溝通了第一次見面的兩個血親。
「我是父親大人的孩子。」梅塞德絲昂然道。
赤紅的眼睛閃現驚訝和不快,伊蘿耶爾抿起唇,這個擬人化的表情令滿腔敵意的伊恩感到一陣不適應。
這個女孩子,不是人類,可是她怎麼那麼人性化?
「原來是個仿冒品啊。」使徒高傲地道。
理性智慧的瑞泰爾執政官生平頭一次像普通的女孩那樣生起氣來,額頭浮現明顯的青筋,她努力爾雅地笑道:「優秀的改良,的確需要不那麼完美的草圖。」
伊恩神色詭異地轉向女友:「你覺不覺得這像鬥嘴和爭寵?」
「胡說,她只是個烏拉拉造出來的偽劣品,哪能和梅塞德絲相比。」艾娜不高興地反駁,想到哥哥正在承受劇痛的折磨,她就沒有好心情。
艾娜看了看通訊屏幕,等著維多利加發訊號一起動手。她現在滿心記掛的,就是按照克拉姆的計劃,虜獲使徒,救回可能在她體內的塞亞。
教皇的座艦「極光」上,維多利加微微蹙眉,沖期待的艾娜和伊恩搖了搖頭,這不是使徒的本體,抓了也沒用,伊蘿耶爾也沒有失去理性,吞噬塞亞,需要梅塞德絲引出她更多的本能。
內心,一塊角落滋生出越來越多的陰影:伊蘿耶爾真的會吞噬塞亞嗎?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父親大人賦予我的崇高使命,是你們不能理解的!」
「只有我是父親大人的孩子。」伊蘿耶爾堅持,眼中湧現出一股決然而偏執的情感,「父親大人的寂寞,父親大人的驕傲,父親大人的異常,父親大人的冷酷,父親大人的熱情,父親大人的希望,我全部知道。」
維多利加握緊手裡的菸斗,聽著那個激烈而壓抑的聲音流淌在寂靜的宇宙,像一個孩子在無人的深夜的吶喊,熱切而絕望,孤獨而傷痛。
那麼的……像塞亞。
越來越不好的預感敲擊著金髮女皇的心扉,不對,不對,這個女孩是真心仰慕身為「親人」的塞亞,她不是個草率的作品,塞亞恐怕真的賦予了她某種特質。
梅塞德絲毫不示弱:「少廢話,搶走父親大人的人,沒有資格宣稱自己是被愛的孩子!」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伊蘿耶爾的心結,鮮紅如血魄的左眼閃現恐怖的情緒:
「很好,那我們就來比比看,誰是父親大人最強大的作品!」
女兒們的氣場……太可怕了!
伊恩差點淚奔:塞亞,你出來制止一下啊!
伊蘿耶爾和梅塞德絲沒再做無用的口角,直接選擇用武力證明自己的能耐與地位。
殺了你,我就是父親大人唯一的女兒了!伊蘿耶爾聽到內心憤怒的回聲。
對了,吃了她,我會擁有更大的力量。
那樣,我就能實現你的願望了,父親大人。
你和我之間的約定,你唯一愛我的證明。
他好像身處一個幽暗冰冷的海底,無數的礁石亂流撕扯著他的全身上下。
混亂的能量在體內肆虐,每一個細胞,每一根血管都被撕裂絞碎,五臟六腑全被攪得稀爛,心臟艱難地蠕動,窒息的血氣堵住了呼吸,巨大的痛苦籠罩住他,把他壓進了深不見底,黑海一樣混濁的深淵。
世界天昏地暗,全部是沒有意義的碎片,這種被打碎的感覺,與陳舊的記憶重合在一起。
「啊……」
小小的屏幕上,一個女童伸出手,模仿他的動作,試圖抓握住他的手指。
她什麼也沒抓著,他主動伸出手,穿過他們之間冷冰冰的屏幕,隔著大半個實驗室的距離,一團冰冷的,粘稠的觸感覆蓋了手背,這不是人類的體溫。那個幼小的女孩露出傻兮兮的笑容,她的擬人程序不怎麼精密,但足以讓她擁有超越成年人的認知能力。
接著,抓住他的手變得柔軟,像是腐爛的肉質那樣塌陷下去,連同小女孩的身體都像高溫融化的橡皮泥那樣漸漸變形,這就是異類的本質,人類形態不過是一張經不起考驗的外皮。
一點也沒感覺到自己有多麼異常,女孩繼續朝他微笑,但是她敏感地感到對方似乎並不喜歡這樣的她,因為剛剛還主動伸過來給予她溫暖的手抽了回去,按在控制平台的鍵盤上。
「你叫Elonia」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平靜而死寂,「缺陷和災難的密碼,沉睡在世界之外,或者殺了我得到清醒。」
他看到一隻被熔解的血肉覆蓋的紅色眼睛,一霎不霎地望著他,那麼像個渴望親情的小孩子,那麼像個……人類。
父親大人,父親大人,請你愛我。黑暗深處,依稀傳來童聲的呼喚,他聽不真切,但是他按住右眼皮,輕輕地笑了。
一陣輕微的刺痛後,機械眼球混合著少量的紅色液體躺在他的掌心。
「嗨,伊蘿耶爾,禮物。」他快樂地捧著固定住他靈魂的物體,空洞的眼窩又長出一隻和原來一模一樣的灰色眼球,以假亂真的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