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你知道,孩子,我的化物能力無法與你的鍛物本領相比。』溫妮言下有著敬畏,『你才是神器師。這隻封印手套,多多少少能融合你的靈魂,鑄造物質,構物基礎法則以上的攻擊,也無法穿透它。』
「它是最好的,溫妮。」塞亞一手撫胸,誠摯地道謝。溫妮點點頭,柔和地道:『這個時間,大師可以見你。進去吧,塞亞,我們都很想你。』
這是個像是抽象藝術品和筋肉血管混合組成的無垠空間,無數精密的儀器、古怪的設施、永遠燃燒的熔爐、飄蕩的屍臭和機油味的分割交錯把它變成無法判別深度和方向的地獄工廠。就像這裡製造出的重重苦難,浸染歷史的每一滴血淚,荒棄在文明世界的遺民的斑駁足跡。
而在這些雜物的核心,是個懸吊在空中的老人。他看不出年紀的頭部被一根根神經束包起,連接到每一個異化出的器官和裝置上,至少有上千隻臂膀在每個角落忙碌。而他的眼睛和溫妮一樣緊閉,不過這是因為他無法張開也無需張開。而不是如最後一位化物師那樣,不想再看到這世上的一切,哪怕是時常來探望,給予她慰藉和友情的一個客人。
這一位,就是時鐘城的「鑄表師」。
走進門的塞亞露出尊敬的神情,鞠躬行禮:「大師。」
「哦,塞亞,女王陛下有什麼吩咐嗎?」老人沙啞的聲音像機械的齒輪一樣嘎嘎轉動著進入青年的聽覺。
「不,是我來麻煩您。」時計者拿出懷裡的金色懷表,「我最近使用得比較多,它內部有點磨損了——聽聲音是。」
老人默默放下了一部分的活,從他手中接過懷表。
「你的表還是這麼破啊。」鑄表師低沉地笑起來。塞亞浮起少見的靦腆之情。
很快修好表還給他,鑄表師說出想對這位客人所說的話——他有限的休息時間不多。
「塞亞,溫妮讓我對你說,如果你惦記我們……」
「不是。」青年揮了揮手,「當然這也是原因,但您知道,人沒有真正的自由。無論我們如何追求它,接受和掙扎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克拉姆陛下……」
「為什麼連你們也知道他!?」塞亞感覺天打雷劈,難道這個宇宙已經沒有能讓他清靜的地方?
鑄表師嘆了口氣:「你知道,溫妮畢竟是女性。」塞亞會意地垮下肩:於是女人就免不了八卦嗎?
「他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教皇的戀人嚴正聲明。
「好吧,我看得出他還拴不住你。」老人笑了,語重心長地道,「塞亞,如果你有想追尋的東西,就為它停泊吧。即使你的身體不會累,心也會累。」
黑髮青年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再度彎腰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旅館非常舒適,與船上不同,還有一種大地上特有的安心感。
艾娜和伊恩依然輪流值班,由於身體素質的提升,他們可以各值一夜,讓另一個人睡得更舒服。
心靈連接的法術帶來真正的安全感,也確保了隱秘。
(伊恩,哥哥不記得我們,你認為是什麼原因?)床上,艾娜翻了個身,問對面的男友。伊恩也翻身和她面對面。
(有三個可能。)少年立刻給出答案,顯然一路上早就在考慮這個問題,只是星際航行太危險,不能分心,(一,塞亞說他的靈魂很早以前受過創傷;二,鍊金失敗造成的記憶損失;三,白銀女王的陰謀。)
聽到最後一句,艾娜緊緊抿住唇,這正是她最害怕的事。
見狀,伊恩安慰她:(這個可能性是最小的。塞亞能力很弱,沒有特意對付他的必要。如果看中他的天賦,烏拉拉完全可以乾脆控制他,就像那個傳說中的鑄表師一樣,被她奴役著,不停地製作破滅鍾。)
(嗯。)艾娜稍稍安心下來,回以一笑。伊恩溫柔地凝視她閉上眼安睡的容顏,擔心著遠方的朋友。
燈光調暗的餐廳里,觀景平台一側滑過衛星的逼真投影,不時靠近的銀色星體帶來極速引力的快感,從觀景窗走過的少年少女卻如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恬適。
對空島居民來說,這種叫做「極宙之旅」的四維動感體驗是個吸引顧客的好賣點,但是對已經連地獄般恐怖的反粒子海洋都駕駛過來的兩人來說,只是乏味電影一樣的景象。
伊恩和艾娜注意到,一張沙發椅上,有個男人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們。
不過他的眼光沒有敵意,更接近玩味和刺探。
「嗨,兩位小少爺,小小姐。」他們一坐下,那人就上前攀談。平民的腔調配著暴發戶的衣服,顯得很痞,但是他的臉有著天然的優勢,下垂的眼角和寬厚的嘴角給人毫無威脅感,拉近距離的好感。
艾娜矜持地點點頭,伊恩則有點沮喪,他更希望別人稱呼他先生或武士。
「你們可以叫我『蛇骨』,我是個做生意的商人。」
擺出庸俗的嘴臉,男人打開一隻疊起的透明匣子,一排光波組成的卡片翻動出金碧輝煌的光澤,「情報,航路,商機,人頭,牽線,中介,你們什麼都可以從我這兒獲得。」
我們和商人很有緣嗎?兩人稀奇地打量那個酷似名片的東西。艾娜倒真的想問個問題。
「諮詢費多少?」
蛇骨露出「生意上門」的表情:「那要看你們的問題大不大,小小姐,先生,有沒有宇宙那麼大。」他嘎嘎笑起來,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伊恩高興起來,因為蛇骨居然叫他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