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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青年重新躺下來,在夏末的晴空下閉目沉睡了過去。
他不會知道,那個他惦記於心,已長大成人的男子,會和他的未來有怎樣激烈的牽扯和傷害。
懸崖上,霧塔依然繚繞著仿佛永遠不散的霧氣。
棺柩靜靜停放在白色的大廳里,等待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位憑弔人。
沉重的鐘聲響徹堇花聯邦,人們不僅為過世的茱麗亞,也為自己哀悼,他們失去了強大的領導者,今後,不知這個國度命運將如何。
垂淌著雨簾的雕花拱門,走進兩個身影。
放開亞麻色頭髮女孩的手,歸一會大主教平靜地掀開斗篷。
他淺紫的眼眸看不出一絲波瀾,只是靜靜凝視著棺柩中的老婦人,鮮紅的百合和她很相配,她的神情也一如生前凌厲和高傲。
只有眉間一縷微弱的回憶,泄露了她的死因。
這是法師必然要面對的災難,思想精神的衰弱引起內部法力結構垮塌,崩潰身體機能,被鍊金師稱為「神之災」的死亡仲裁。
所以她來不及通知她。
不過,即使來得及,姨母也不會告訴他,她從來是這麼倔強。羅切斯特微微揚了揚唇。
她一直不是個溫柔的引導者,對那個時候處於全封閉狀態的他,又打又罵,甚至不惜用上鞭刑和烙刑,想要把他從自我的殼裡敲出來。
他無動於衷。
最後,她紅著眼睛,整整和他對視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咬破的嘴唇結了血痂,動用法師全部的精神力衝擊他的心防,一次一次在他的靈魂里嘶吼:
強大起來,羅切斯特!強大起來,羅切斯特!
他終於看到了,他的姨母,而當時,她也不過是個年輕的少女。
在他映出自己的目光中,她露出一個微笑,狼狽倒地,臉上劃下晶瑩的淚痕,狠狠咒罵:「臭小子,讓我這麼費勁……」
寂靜的喪禮上,茱蒂睜大眼,看著她的領養人臉上滑落一滴水珠。
那是歸一會的大主教,一生唯一的落淚。
羅切斯特跪了下來,上身傾入棺柩,無限溫柔眷戀地執起她的手。
姨母,我一定會遵照你的願望,強大而罪惡地走完這一生。
意外的,茱麗亞過世後,星雲帝國發來是否舉國合併的公開詢問。
堇花聯邦這邊當然是千情萬願,這個負宇宙沒有所謂的民族自尊心,只有明哲保身之道。
人們隨即想起在上次的五朔節,教皇的戀人塞亞?依路安那給予的援手,明白了誰是真正的大恩人。但這件事從頭到尾,塞亞都沒插過嘴。不過他知道,克拉姆有自己的考量。
正式的外交事宜,由星雲領來訪的客人洽談簽署,就是教皇的化身之一。
密爾頓——
茵蒂克絲穿著睡衣躺在床上,不舍地拉著戀人,認真地道:「我要睡覺了,塞亞,不許忘了我哦。」
黑髮青年輕輕地笑,在她額上親了一下:
「午安,睡美人。」
同一時間,丹特麗安也在自己的別墅合上了雙眼。
「哥哥,這次來的是上次的克拉姆?」艾娜滿懷故人重逢的期待。
「不,是六號。」塞亞面無表情。
兩人吃了一驚,伊恩問:「丹特麗安和茵蒂克絲排在他前面嗎?是幾號?」
「女性的克拉姆都不排號,她們討厭被按上數字。只要有數字編號的,都是男性。」塞亞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對了,你們第一次見到的,是二號。」
天啊!到底有多少克拉姆啊?艾娜和伊恩崩潰貌:這次來的居然還是六號,不是接下去的三號四號五號。
轉乘堇花聯邦的聯絡艇,兩個少年少女再次高興地看到那顆美麗的藍色星球——希歐琴。
浩淼的藍海上,領航燈塔散發出明亮的橙光,凝固的河道仿佛一面巨大綿延的鏡面,兩側是美麗的薔薇支架,霧塔女巫和領航員們以簡約大方的態度誠摯歡迎遠方的來客。
塞亞三人也等在人群中,迪諾已經回去埃維亞讀書。
宛如一道無形的牆左右分開,展開的門扉後面就是星雲領美麗的群星之海。
金色的星辰輝煌無比,眾人屏住了呼吸,凝視那短短一瞬卻畢生難忘的情景。
負宇宙只能長途航行,這是常識。反粒子的曲扭力干擾空間摺疊,只能用磁場振盪做短途跳躍,或者用引力做常規飛行,星雲帝國卻打破了這個常識。
艾娜和伊恩並不驚異,他們知道真正的強者都能用量子場交換、曲率轉移或通過銀海實現瞬間移動,不過只限於個人,星雲帝國的科技確實了不起。
下降的有數十艘小型戰列艦,明眼人看得出呈戰鬥隊列,排列成三個炮擊中隊。不過教皇的戀人就在這裡,沒人擔心星雲帝國翻臉,大概只是誇耀武威吧。
塞亞卻蹙了蹙眉,低聲嘟囔:「天啊,他們居然派他來……」
從隊形規整的行列中央,緩緩落下一艘銀青色的短艇,掛著星雲帝國的皇徽標誌——金色的菱形和千日草花環。
艙門打開,鮮紅的地毯隨著舷梯鋪下,一雙黑色小皮靴踏上紅色絨毯,寶藍色領結搭配杏黃色小西裝,下面卻是只到膝蓋上方的膝褲,藍色光澤的金屬皮帶斜插著一根紳士杖,懷裡抱著一隻海豚玩具。柔軟的金色短髮宛如愛爾蘭的陽光般閃耀,葡萄綠的眼珠高貴而神秘,白淨的臉蛋像凝聚了上帝的寵愛,精緻美麗得難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