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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對於父親的提問,路凱能夠快速辨析出邏輯;在被灌輸了模型的概念,他立刻開始簡化他那些粗糙的擺設。這孩子在數字上的直覺好得不可思議,當路爸問以前的研究生導師討來高維數學題,考年僅兩歲的兒子,哪怕還沒接觸過這些知識,路凱也能飛快指出那個五維物體的「不動點」在哪裡。
相比對孩子天賦摸索的突飛猛進,夫妻倆與兒子的相處卻困難重重。也許在路凱眼中,他們和兩團波函數沒有區別。母親耐心地餵孩子吃飯和照料他,而父親不厭其煩地幫兒子完成他的建設,時而抽走他的東西,打破那道隔離親子關係的無形之牆,教導他,和普通人靠攏。
可是這樣的路凱註定和其他孩子合不來,他的智力讓他必然被孤立,隨著數學水平的飛快提高,他的思維越來越抽象,專心用符號和簡化線條表達他的問題和知識,兒童稚拙的筆調使這些厚厚的紙顯得怪誕可笑,被同齡人傳閱嘲笑,被老師批評。他的吐字怪異深奧,想出的整人手段挖空心思天馬行空,「他有病」、「瘋子」、「怪人」的頭銜不能免俗地落在頭上。
挫傷自尊的小孩被父母禁止向小屁孩報復(實在殺傷力太大了),其怒可知。路爸路媽又要安撫開導,繼續教育……這樣的疲憊換做旁人可能受不住,夫妻倆卻驕傲地以成就感挺了過來。饒是如此,做母親的後來也捏著丈夫的腰間肉抱怨:「都是你!說要生個凱撒大帝,結果小凱太出息,出息到遭殃。下一個,我就叫小彌,像彌勒一樣快快樂樂,自然消災。」
眾所周知,路彌出生後,路凱的情況越來越好,因為世上不止有數學天才,還有種天賦叫妹控……
路凱幸福了,不代表路彌沒像爸媽那樣受折騰,如今烏拉拉「妹妹」就深刻經歷了艾娜當年的痛苦——被逼著進入天才的世界,學習用他的眼光看問題——不好意思,在路凱學會疼妹妹的正常方法是在十二歲,前提還有爸媽教,有軟萌的妹子哭,在此之前他還以為讓妹妹分享他的愛好是天經地義的事呢。
而烏拉拉也是高傲的天才,她能哭嗎?她哭得出來嗎?就算她不在意塞亞的天賦,消受得了他的考驗,也受不了他的脾氣!
做小伏低、賣萌裝乖是一門學問,烏拉拉差她哥太遠,得學。
焦躁的數學家又跑掉了,白銀女王生氣地拔著兔子布偶的毛,她很不開心,想把這樣的塞亞丟給艾娜他們。
震動聲又從另一頭傳來,女王陛下惡意地想,不知道克拉姆看到這樣的塞亞,還會不會愛上他。
突然,烏拉拉臉色微變,追了過去。
那是關押維多利加的地方。
最後,烏拉拉用完美的謊言讓塞亞掉了頭,但她知道,塞亞已經對她有所懷疑,只是珍惜她,不想計較。
偏殿裡,維多利加感到熟悉的波動,鎖鏈一陣砰響。
塞亞來了!
維多利加簡直想踢死另一個自己,對其他的都漫不經心沒關係,但對於塞亞,零號也犯下這樣的失誤。
這裡太靠近白海了,塞亞會漸漸覺醒成另一種姿態。
她知道烏拉拉以為塞亞是荒神設計的一場遊戲,一個虛擬人格程序,在她,在零號面前都這麼說。
但是不是的。
塞亞就是,荒神伊魯瑪拉古斯達本身。
無數個可能性的存在,又在一個概率平面交匯。
教皇注視全部的自己,在這個生命舞台,他坐擁無數宇宙的可能性,和無數自我的可能性。
「零號,你還是不打算看一看我們和塞亞命運的分支線嗎?」
一個清悅的聲線從遙遠的概率平面傳來,來自他自己。
概率宇宙是孤獨的,四號曾這麼對戀人說,這是事實。能開啟和決定命運的只有荒神,渺小的凡生沒有平行世界的幻想。或者說,從「零」的起源產生正無窮的可能性,也會衍生出反向可能的負無窮,相互湮滅,永遠歸零。
所以,身為半神的克拉姆能夠以犧牲一個「自己」為代價,打開虛無的概率之門,窺見當前宇宙的過去現在未來,哪怕死掉無限多個,他依然有無限多個,在那些常人不可逾越的時空泡中,找到不好的可能,糾正錯誤和遺憾,得到通往幸福最簡單的路徑。
擁有平行宇宙,就擁有一切。
「我說過,以迷失為代價的宇宙魔方,我不玩。」
零號的聲音同樣如金石之聲一樣清越,平鋪直敘地說出不變的初衷。
一些質疑:「即使犧牲塞亞?」
「沒有一種力量不需要代價,我也不會犧牲塞亞。」克拉姆說,「如果我選擇作弊,還錯失塞亞,那樣的痛苦無法戰勝。來自懦弱和愚蠢的心態,將在無盡的時光纏繞在我的每一縷記憶和思想上,敲打、研磨、反覆思考哪裡失敗,尋找每一絲可能性的縫隙,無從擺脫,無法忍耐,無休無止……」
「你真該死。」一個克拉姆道。旁邊的克拉姆道:「看來還不能替代他。」
許多美妙的聲音唱和:「不要做有最強大力量的那個,要做有最強大內心的那個人——如此,我們才承認你是零號。」
教皇陛下哼了一聲:「殺掉沒本事還愛鬧騰的自己,我才不會手軟。」
「難道軟綿綿的廢柴生活不是你的理想嗎,零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