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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煌頷首。
「你真的是執戟公子?」
鮫人冷淡地看向閻煌,「偌大海國無人認出我來,閣下如何知道?」
「饕餮閣內封印一切妖氣,除非主動釋放,又或者內力高強,」閻煌瞟了眼君微,「她真身特殊,又被我施法掩了大半氣息,饕餮閣里魔物眾多,沒有一個發現她的。唯獨你,只看了她一眼就再沒移開過視線,我想不出除了執戟公子,還有誰有這般修為。」
「你特意帶君姑娘赴險入閣,招搖過市,就是了吸引我的注意。」鮫人眸光死寂,死死盯著閻煌,不肯錯過他的半點細微表情,「但你又如何知曉,我身在饕餮閣?」
「不難,」閻煌撩起衣擺,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旁的樹邊,「流亡灃國的鮫人無人庇佑,落淪為奴,整個景都國內妖物橫行,卻不見執戟公子出面征伐——饒是如此有違天道,海水竟都沒有倒灌,恐怕也只能因為還有個人握有鎮海之寶凝碧珠,可他卻無力直接出手拯救眾生。」
「所以你猜,執戟公子可能因故被困,就帶我去饕餮閣里誘他現身?」君微懊惱道,「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若我提前告訴你饕餮閣是什麼地方,你有膽隨我去?」
羅剎遍地,吃人不吐骨頭……若提前告訴她,以她膽小怕死的性子斷然不會去。
「那你也不該騙我!」君微苦著臉說,想到剛剛是從怎樣的鬼門關打了個轉,她就後怕。
可是轉而一想,那群被關在饕餮閣內的鮫人,又何嘗不知道前途險惡,凶多吉少呢?他們日日在那不見天日的深海之地、曾經的家園裡,等著淪為妖魔的腹中之物……內心之中的恐懼與絕望又該有多強烈?
思及此,君微看向執戟公子,眼裡不由自主帶了憐憫。
「你知我重傷在身,看見能起死回生的九葉金芝出現定然會忍不住,露出破綻,」鮫人說得急了,猛烈地咳了一陣,「閣下好算計!只是不知,如今我身無長物、自身難保,又有什麼地方只得被閣下惦記。」
「凝碧珠。」閻煌直截了當道。
「閣下適才說了,海水未曾倒灌,景都還在,全都因為凝碧珠,我又如何會給你?」
閻煌冷笑,「景都還在?鮫人作為景都王族,如今淪為魔物的盤中餐,流亡逃生者為奴為婢,客死他鄉。景都全境如同披著盛世皮囊的屠宰場,這般光景你竟說家國尚存,景都還在?」
鮫人心火一盛,頓時吐出一口血來,「……我自會竭盡所能,救我族人。」
「你不過一口氣吊著命,打算拿什麼驅逐這橫行景都的魔物?或許你曾是執戟公子,海皇之下萬人之上,可如今你不過一屆殘軀,只憑一張嘴說要復國救亡,不覺可笑嗎?」
「大狐狸!」君微覺得閻煌此言太過了,面前的畢竟是個重傷在身的病人,更何況,都傷成這樣了,他竟依舊心懷天下。
閻煌看了她一眼,開扇一搖,終究沒再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男配上線,哈哈哈哈哈哈【發出了為狐狸默哀的槓鈴般笑聲】
第36章 瀾恭
眼瞅著,閻煌與那執戟公子之間劍拔弩張, 君微嘆了口氣, 走到閻煌身側, 兩人並排站在鮫人對面,「執戟公子,雖然我不通政事,但也算讀過些書,明白天下大義、故土情深。如今公子族人罹難, 羅剎橫行,換做是我定然也無法坐視不理……既我做不到,當然也不會強迫公子。」
這番話說得甚是溫和,超出閻煌對小妖怪的了解。
而那鮫人則靜靜地看著她, 與看閻煌時的目光天差地別。
「我的真身公子也知道, 大狐……閻公子向你借凝碧珠, 正是為了替我掩藏真身,好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說到底怪我身份特殊、靈力低微。」
說著, 君微看了閻煌一眼, 卻不料他正低頭看著自己,一時間四目相對。
閻煌沒想到她會突然抬頭,一時未及挪開視線, 只得掩飾道:「……你心知就好。」
君微撇撇嘴,重新看向鮫人,「既然借凝碧珠是為我,這恩情就當記在我頭上。公子, 我生在琅山、長在琅山,於人間身無分文,不過有微薄靈力傍身,懂些機甲傀儡之術,如果公子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君微可效綿薄之力。」
執戟公子聞言,蒼白的唇微微開合,「什麼都可以?」
君微點頭,「只要不違天命,但凡你要,但凡我有。」
閻煌微微蹙眉,只見那虛弱的鮫人緩緩抬臂,瘦骨嶙峋的手指向小妖怪,「要你的命,也可以嗎?」
君微幾乎想也沒想,就躲進閻煌身後,只露出一雙大眼睛來,「……不可以!」
那鮫人似乎笑了下,結果扯動了傷,立刻一通猛咳,「不是說但凡我要,什麼都可以麼。」
「不不不,以命換命這種事,我是萬萬不會做的。」君微一本正經地說,「人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雖無父無母,卻是先生一手拉扯長大,如今我尚未找到他,萬萬不能就這麼死了。」
執戟公子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息著說:「我當然知道你不肯。」
「那你還問……」
「凝碧珠於我,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若真要換,勢必也得用你最重要的東西來換……但你斷然不肯,所以這交易……做不成。」說完這句,鮫人似乎力竭了,垂下頭,只剩胸口激烈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