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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什麼死!」風煙波切齒道,「你若敢在死在我前,我便將你入魔一事盡數告知天下!我倒要看你還怎麼能死得瞑目!」
「你——」被她一激,瀾恭險些閉過氣去。
君微嚇了一跳,連忙替他提住氣,一邊朝風煙波使眼色。
可一向八面玲瓏的風煙波卻視而不見,只掐住瀾恭已經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手腕,惡狠狠地威脅,「當初,我要陪你守景都,你不准,非說天地之大讓我出去闖。好,我出去闖!後來你說海皇無蹤,我輩當自強,讓我未雨綢繆……好,我擇女兒身潛伏中土,替你耳聽八方,替你長袖善舞。你說我身份不便暴露,不允我回景都,不允偷偷見你……瀾恭,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可你呢?你答應我的,又做到了什麼?」
她說話的時候將瀾恭的手腕掐得那樣緊,緊到兩人的膚色都成了病態的白。
可是瀾恭像感覺不到疼,只是那麼安靜地看著她,聽她字字誅心。「我沒有守好景都,沒有保護好族人……我是罪人。」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風煙波怒吼。
這一刻,君微怎麼也沒辦法把她和醉風樓里風情萬種的異域美人聯繫在一起,可她知道眼前這個烈焰般的女子,才是真正的風煙波。
「你我兄弟一場,我知你不會怪我,」瀾恭輕輕撥開風煙波的鉗制,「可我無法原諒自己。」
風煙波猩紅著眼,「海皇已經百年未曾降世,我族式微怎能都歸咎於你?」
「我身為執戟公子,沒有替海皇守好故土、保護族人,就是彌天大罪。」
「你——」
「我意已決,」瀾恭的聲音微弱,可氣勢並不弱,「無需再攔。」
「你不在了,從此往後我所做的一切,為了誰?」
「為了……等海皇歸來,我族復興。」瀾恭的手覆在風煙波的手背上。
一邊形容枯槁,一邊柔白嬌稚,對比鮮明。
就在風煙波愣神的那一瞬,瀾恭突然抬起手,食指中指點在自己的眉心之間。
剎那間,碧光奪目。
「瀾恭!!!」風煙波阻攔不及,悽厲地喊出聲。
君微只覺得臂彎里的重量驟然輕減了,再定睛才發現那蒼老憔悴的鮫人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而模糊。
與此同時,雪色長髮也漸漸地染上墨色,青白蒼老的肌膚一點點恢復了光澤柔潤,瘦骨嶙峋的身體仿佛重新充滿年輕的活力……片刻之後,儼然已恢復成俊美無雙的翩翩少年郎。
瀾恭睜開眼,清亮的眸子看向已然落淚的風煙波,而後轉過眼看向扶著自己的君微,眼角眉梢帶著些許暖意,整個人隨之越來越淺,最終化成了一縷碧光,凝結成球,滾落在君微的手邊。
君微拾起那顆珠子,對著陽光,能看見其中一抹水色。
「凝碧珠,」閻煌露出一絲意外,「和瀾恭的一魄。」
君微猶豫了一下,把凝碧珠遞給風煙波。
但風煙波並沒有接,淚水還殘留著,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滾落在地,瞬間就乾涸了,「不用給我,這是他許諾你的事。」
瀾恭的這一魄,本可以選擇附著在景都的一草一木上待鮫人復國,可他卻選擇了附在凝碧珠里。
【若你幫我驅逐妖物,我便借你凝碧珠,護你北上。】
這個一身傲骨的執戟公子,到死仍遵從著他的諾言。
君微覺得悶得胸口疼。從前在琅山上,她一向沒心沒肺,不知道愁為何物……可入得人世之後,這已不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心疼。
橫行景都的羅剎雖已全滅,可被捉的鮫人還被困在饕餮閣內。
風煙波帶來的人已奔赴饕餮閣,她本人收斂心神之後,也恢復了常態,「妹妹不用這般看我,我行走江湖多年,什麼生離死別沒見過,不礙事。」
話雖這麼說,可君微看得出瀾恭對風煙波來說是極其特殊的。
「煙波姐姐,瀾恭還餘一魄在,好生溫養,將來或許還可以重新聚起靈來。」
風煙波微笑,但眼神仍舊淒涼,「不急,待我鮫族復國,再找回他不遲。」
他這許多年,已是太苦。餘下的,交給她吧。
君微點點頭。
「比起我,你更該擔心是應是閻郎。」
大狐狸?
君微狐疑地回頭,正好看見閻煌在對風煙波使眼色。
可是風煙波視而不見,仍看著君微,「妹妹可知閻郎身上有傷?」
「你受傷了?」君微不由分說地拉過閻煌的衣袖,急切道。
閻煌另一手覆住她的,順手握住按下,眼神冷淡中帶著威脅,「再不走,就不怕饕餮閣里出了岔子,無法面對你家執戟公子?」
風煙波眼波流轉,最終向君微一拱手,「替我照顧好他,後會有期。」
她口中的他,應該是瀾恭吧。
君微目送她離開,立刻反手抱住閻煌的胳膊,不讓他掙脫,「你傷在哪裡?」
閻煌由著她在身上摸索,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焦急的眉眼上。
小手順著他的手臂到肩,再到胸腹……君微一邊試探,一邊看著閻煌的表情。
可他的眼越來越幽暗,情緒翻湧,卻看不出端倪來。
「到底——」她正說著,手已摸到閻煌的後背,只覺得掌心之下衣服綻開,入手粘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