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他回頭,正好看見君微咬著半個包子,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似的,眼睛卻滴溜溜地盯著自己。
君微見他的目光停在自己嘴邊,猶豫了一下,叼著包子鬆開手,從紙袋裡重新拿了一隻遞給他,「喏。」
閻煌的視線沒離開她的嘴,「自己吃吧,都是你的。」
君微抱著袋子,跟在他身後,突然問:「你很早便出去了嗎?」
「嗯?」
「你發冠上有露水。」
「沒有,大概屋檐邊滴的。」
君微點點頭,沒再追問,埋頭啃著包子,結果一頭撞在閻煌背上,滿嘴的油光自然蹭在他那身暗紋的直長衫上了。
「……」完了。
君微手忙腳亂地要替他擦,生怕大狐狸一個不高興,又給自己記上一筆帳。
可是閻煌擋開了她的手,「有件事要跟你說。」
「你說。」不要她賠衣服就行。
「我有急事需趕往西荒一趟,帶著你諸多不便。如今你有凝碧珠傍身,只要自己不亂來,沒什麼危險,你就在此處住下,待我完事就回來接你。」
君微鼓著腮幫子,忘了要往下咽,「意思是,你是又要丟下我嗎?」
小姑娘眼眶就這麼紅了。
早起的住店客人陸陸續續下樓來了,不免多看閻煌二人兩眼,只當是小夫妻吵了嘴,見怪不怪。
「大男人,讓著媳婦點兒。你看把小媳婦給委屈的……」一個客人好心勸道。
閻煌嘆了口氣,「別哭。」
他不說還好,一開口,君微的眼淚就掉下來了,「你說過要帶我去麓林。」
「是,我答應你的。」
「所以我跟著你,花了這麼久才到這兒,現在你說又有別的事要處理,所以要把我留在這兒。」
句句屬實,聽得閻煌都覺得過分的是自己,「等我處理好,就帶你去。」
「這件事兒處理好了,下一件呢?」君微眼睛紅紅的,像只小兔子,「之前在長慶,你也是突然丟下我就走,如今又是如此。大狐……不對,閻公子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騙?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活著反正也沒有什麼目標,日子就是用來揮霍浪費的?」
他沒這個意思,更沒想過要她揮之即去。
閻煌沒想到,這小傢伙平時軟糯糯的,發起火來竟連說句話的間隙都不給留,小炮仗般邊掉淚珠子邊數落,奶凶奶凶的。
「你不是說不管我走到哪兒,你都能把我找出來討債嗎?」君微把懷裡裝包子的袋子往閻煌手中一塞,「那等你都忙完了,自個來找我討吧!如果你找不到,這債,我就賴了!」
說完,她一抹眼淚,轉身就要往外走。
閻煌拉住她,「去哪?」
「麓林!我是不回傻乎乎在這兒等你的,如果你忘了,難不成我要在這兒等一輩子嗎?」
「……知道怎麼去麼? 」
「總之往北走,還能掉進嬛海不成。」君微甩開他的手,抿了抿嘴,「你最好能找到我,否則欠你的銀錢,我是不會讓先生還你的。」
說完,人就跑了,很快消失在清晨逐漸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閻煌低頭看了眼袋子,捏起一隻包子,咬了口,食之無味,又扔了回去。
這小東西,個兒不高,脾氣道真不小,說走就走,也不再央一央他。
*** ***
其實,君微負氣離開客棧只是一時氣憤,拐了個路口她就後悔了。
儘管大狐狸有千般不是,起碼這一路跟著他南下,從來沒為吃喝犯過難……這念頭剛升起,君微就氣呼呼地揪了一把胳膊。
君微啊君微!虧你還是先生細心教導出來的,居然會為五斗米折腰!
她是妖,不是人,不吃會餓,會饞,但不會死,真就風餐露宿地一路往北,熬到跟先生碰面又怎地了?最多不過是跟饞蟲做一做鬥爭罷了。
就這樣,她一路給自己打氣,一路離開了那個縣城。
途中,她餘光里看見個熟悉的身影,很像風煙波,然而等她回頭去確定,那兒除了被風拂動的柳枝之外,又空無一物。
為免孤單,君微把阿壁給放出來了,一人一狼順著荒郊小路往北走,形影相弔的,著實可憐。
她不免念起閻煌的好來。
仿佛就連他的戲弄都有了溫度。
「阿壁,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求一求大狐狸的,」君微咬著狗尾巴草,自言自語地說,「他最嘴硬心軟,我多求他幾句,他興許就肯帶著我一起了。」
阿壁搖搖尾巴。
「不行,憑什麼都是我求他。」君微拔出狗尾巴草,憤憤道,「每次都是我服軟……這事兒本來就是他不對。他承諾了我在先,卻言而無信,要認錯也該是他來找我,你說對不對?阿壁。」
小機關獸又搖搖尾巴。
君微有點惱,「怎麼我說什麼你都搖尾巴!」
阿壁把尾巴夾進了兩腿中間。
君微:「……」算了,還是別為難小獸了。
她走累了,一邊覺得孤單,一邊又腹中空虛,越發覺得無趣起來。
可從前在琅山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那時山里除了獙老能聽懂她說話之外,再沒人與她插科打諢,她也一樣過得逍遙自在,哪像如今?這才不過半日,她竟動了回頭去找大狐狸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