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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差都是些伶俐鬼,見多了各式各樣的遊魂,最明白見風使舵的道理,一看是個硬茬,頓時好漢不吃眼前虧,麻溜地點頭彎腰,「爺隨本差來,請,請。」
閻煌提步要走,忽然想起還牽著個小孩,於是蹲下|身,與他說:「順著這條路往河邊走,讓艄公擺渡你回去,若他不肯,你只說是西荒閻煌讓你來的。」
小孩兒半懂不懂,「這樣說,我就能還陽了嗎?」
鬼差忙阻止:「不可不可,萬一這小子命本該絕,這一還陽可不亂了套?」
「絕與不絕,我說了算。」閻煌將小孩推向忘川河岸,負過雙手,眼睫低垂,「有任何不妥,自有我向你們閻君交代。」
這口吻,甚是倨傲。
怕真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鬼差十分識時務地不敢阻攔,領著閻煌上閻羅殿去了。
這一路亂得夠嗆,孤魂野鬼拿不到編號牌,判不了功過,入不去輪迴,全擠在幽都之外,鬧哄哄地等著安排。
「十日前的人不是都已還陽了麼?怎麼還這般沒有章法?」
「爺有所不知,」鬼差恭恭敬敬地答,「日前那一波本已鬧得閻羅君心煩,還沒理順呢,偏又來了個不要命的祖宗,那可真是鬼擋殺鬼,神擋殺人,一路鬧上閻羅殿……地府鬼差本就一個當倆用,如今真真兒是忙不過來。」
閻煌想起艄公說的那人,多半是夙天縱了。
他也來此地,只怕也是為小妖怪而來。
思及此,閻煌心中更加煩悶。
到了閻羅殿,鬼差不敢再往前,就讓他一人進去了。
相比於灃國王宮,這閻羅殿只有更氣派,高不見頂,只有團團黑霧籠罩,四面不見牆壁,也無立柱,只有無盡長廊,通向遠處的閻羅座椅。
一腳踏入,便能聽見四面迴響,聲聲入心。
「殺孽重,妖心浮,陽壽未絕,何故來此?」一個空幽的聲音從未名處傳來,尾音迴蕩,不絕於耳。
換作一般人,在這充滿威嚇的嗓音之下,都要腿膝發軟。
可閻煌王若未聞,闊步向前走去,目不斜視道:「不必與我故弄玄虛,你我幾斤幾兩,心知肚明。」
他這邊話音剛落,空曠無邊的大殿突然四下皆明。
原本遠得看不清的閻羅座椅,一下就出現在三丈之外,兩旁是執筆捧卷的判官,中間……
——是個未戴帽束髮的年輕人,一頭黑髮披散著,被揉得亂糟糟。
「怎麼是你?」閻羅抬起頭,眼下一片灰,氣色著實不佳,一邊跟閻煌說話,一邊飛快地翻閱著手中的捲軸,「本王現下忙,沒空跟你敘舊,聽聞你在上頭也不消停,咱各忙各的,互不干擾好吧?」
「我來找你要個人。」閻煌單刀直入道。
「人?」閻羅乾笑,「本王這裡人沒有,鬼倒不少。要人,你還是回上頭要去吧。」
「別拿官場上那套說辭來糊弄我,」閻煌不客氣地說,「我知道你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你也該知道我從來不會空手而歸。」
閻羅聽他語氣不善,知道這位大爺輕易是送不走了,只好放下手中捲軸,認真道:「本王知道你要的是那九葉金芝的魂魄,但是很可惜,本王給不了。她當日從我地府一口氣撈走那麼多亡魂,總得為此付出代價的,否則我這帳怎麼平?」
「拿走我一半妖壽,還不夠你平帳嗎?」
閻羅一愣,方才恍然大悟地一拍案幾,「本王就說嘛,這收來的半條命格奇奇怪怪的,怎麼看怎麼不對勁,敢情居然是你的!不是本王多管閒事,你好賴也是一屆魔尊,就這麼被勾來半條命,不覺得丟人麼?」
「比起你這閻羅殿外亂成菜市場,西荒還算安穩,我不覺丟人。」
閻羅被他懟得面上無光,摸了摸鼻尖,「這還不是託了那金芝小妖的福!兩日之類給我捅了多少簍子。」
「閒話以後再扯,」閻煌低聲道,「既你已收我半條命,也該還我她的半條命。」
閻羅一攤手,「我沒有!」
閻煌蹙眉。
見這一言不合就要翻臉的少爺要發火,閻羅忙說:「本王不打誑語,但凡我能交得出來,當日也不用跟那廝大打出手,耽誤了整日的公務——」
「夙天縱?」
「慕容鯤。」閻羅糾正他,「夙天縱不過是個化名。」
果然是他。
「若君微的魂魄不在地府,那又會在哪?」
「本王怎麼知道?」
閻煌未開口,向前走了半步。
感受到奇怪的威壓,兩個判官不約而同地把頭垂得更低,往後退了半步,躲到閻君的背後——五十年前的那一幕,他們可都還記得呢!這位煞星為了替西荒的妖魔出頭,硬是跟閻君打了七天七夜,鬧得地府雞犬不寧,最後才把那幾個據說「無罪」的魔頭從生死簿上給抹了。
總之,說一不二,不好惹。
閻君看了眼案上堆積如山的卷宗,心道再跟他這麼糾纏下去,很快地府就真要變成鬧市場了,於是長長地嘆了口氣,「那金芝小妖的魂魄本王是真沒瞧見,按理說,若是六道輪迴之中的魂魄都該來我地府報導,既然沒來,只能說明她本就不在六道之中。」
閻煌一怔,又聽閻羅接著說:「那慕容鯤跟你一般想法,說要拿自己的命向我換她。本王就不明白了,那小姑娘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們一個兩個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