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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冷嘲熱諷的話,偏生從這張嘴裡說出來,情話似的叫人抓耳撓腮,生不出惱意來。
吟歌的思緒混沌,直等離開了院子,走在宮道之上,還久久拔不出來,那是種莫名的渴望,揪著心尖尖似的吊著,讓人感到空虛,只想尋一處落腳之所。
恰是此時,迎面來了人。
錦衣寬袖,玉冠束髮,眼如萃星般郎朗,正與左右說這些什麼,突然看見吟歌,頓住了。
「退下吧。」
「是,陛下。」
隨從領命而去,留下閻煌與吟歌二人。
閻煌只覺得吟歌不太對勁,卻沒想到她是從風煙波的院子裡出來,中了她的媚術所致,只是擰眉道:「可是有什麼事?」
吟歌抬起頭,眼角眉梢帶了些許羞澀,「奴婢親手做了八寶鴨和醋魚,陛下要不要嘗嘗?」
語氣嬌滴滴的,與她平素在閻煌面前自持的模樣迥異。
閻煌擰起眉,「你剛去了哪裡?」
吟歌渴望地看著他,「奴婢剛從風姑娘處回來。」
一聽是從風煙波那裡歸來,閻煌心下頓時明白了七八分,剛要開口,便看見吟歌傾身向前,竟往自己懷裡依偎了過來,「陛下,其實奴婢——」
他沒有躲,而是右臂一攔,順勢曲臂在女子頸後一敲。
輕靈之氣瞬間匯入,吟歌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止。
那層自遇見風煙波起就縈繞在心頭的遐思,突然被扯開了,吟歌一個激靈,方才意識到剛才差點脫口而出的話,是多麼不該訴諸於口。
她連忙退後,與閻煌拉開兩步距離,畢恭畢敬地俯下身,「奴婢……奴婢逾矩了。」
閻煌負手,眉眼間神色平淡,仿佛什麼也沒聽見,只問:「與她說了?」
「說了。」
「好。」說完,閻煌便抬步離開了。
穿堂風過,吹起了吟歌的衣擺,她壓住衣角,心頭一片清明。
閻煌的若無其事,保存了她僅剩的一點顏面。
算是……他能給的,唯一的溫柔吧。
*** ***
大老遠,閻煌便瞧見了抱膝坐在院外樹下的小身影。
他快步上前,一把將君微拉起身,蹙眉道:「怎地坐在地上?」
她果然臉頰泛紅,眼若秋水,顯然也中了風煙波的媚術。
風煙波當初自西疆學來的這身奇巧,能輕易勾取人心底的欲|望,那先潛藏的、甚至不為己所察的念頭都會被它引誘而出,加倍膨脹,所以被她用在醉風樓中從來無往不勝,就連百年來一直藏得很好的吟歌,也一下中了招。
以君微這點道行,顯然是逃不開的。
可是閻煌並沒有像對吟歌那樣立時出手,而是握著她的上臂,「也不披個斗篷,不知道自己身子弱,著涼了怎麼辦,你就這麼不讓人省心!」
口氣倒是嚴厲了些,可任誰都能聽出話里的關切來。
「哪天大婚?」君微問。
「後日。」
「喔。」
竟然就沒了下文。
閻煌耐心等了她許久,硬是沒等來她說更多,沒有真情流露,也沒有哭或者鬧——明明就算只有一點點醋意,也會被風煙波的媚術勾出來,放大才對。
可君微竟都沒有。
「你就沒什麼想對我說嗎?」
君微看進他眼裡,「……百年好合?」
閻煌差點被氣到內傷。
到底是風煙波學藝不精,還是這小妖怪壓根就沒把他裝心裡?
「你當真,不介意?」這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君微睫毛抖動,聲音比他低得多,「介不介意不重要,我尊重你的決定。」
閻煌手下使勁,捏緊了她的胳膊,「我要你的尊重來有何用?我要的是你!」
便是跟麓林那些偽君子打交道,或是跟朝堂上那群老狐狸博弈,他也從未如此氣極失態過,可現在他當真失控了——
從前,小姑娘懵懂,他便耐心等她開竅。
如今她失了記憶,不記得兩人之間的羈絆,他也可以慢慢等,等她重新動心。
他唯一不能接受是她的逃避。
可現下在風煙波的媚術之下,她都能不為所動,閻煌終於開始懷疑……她的逃避,其實是因為不曾動心。
「我剛剛考慮過了,風姐姐文韜武略,容貌傾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比我好,」因為胳膊吃痛,君微頓了頓,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只是,煌哥哥,你莫要辜負了她,我瞧著風姐姐並非表面看起來那般堅強。」
閻煌冷笑,「你看旁人倒是准得很,怎的不見你好好看一看我心裡是如何想的?」
君微被勒疼了,「這情況我繼續留在此處夜也不合適……」
「你還想去哪?」
「琅山。」她還能去哪兒?除了記憶深處有間琅山之巔的白梅小築,她也沒別處可去了。
閻煌額角青筋繃起,良久,才鬆開她的手臂,說:「不妨等大婚觀禮之後再走不遲。」
君微一怔,「……好。」
兩人相顧無言,她微微低身,轉頭回了院子。
閻煌站在樹下,面色鐵青。
宮人捧著工匠費了多日趕製的嫁衣過來,見新帝沉著臉,頓時近進退兩難。
本是送去風姑娘那兒的,奈何那位說該送給君姑娘,他這才顛顛地給這廂送來,可眼前這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