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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忙轉過身,再不敢回頭。
千百個念頭在腦海中迴轉——若是如此,當初她帶著哥哥避世,他也可以感知到她在哪裡的。
世外桃源不是她藏的好,而是他故意留給她。
又念起大狐狸曾說過的「世界再大,我若要尋你總是能尋得著」,他根本知道她在哪,卻只是等著她,看她會不會主動來找他,正因如此,才會在她跟隨平翼剛入魔界的時候,他就「恰巧」出現,給了個下馬威。
樁樁件件,都在這人的掌控之中。
大狐狸啊……仍舊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大狐狸。
君微正想著,馬匹突然被勒住,前蹄抬起,她向後仰倒,幾乎整個落進靳熠懷中,被他單臂箍住了,「當心。」
君微點點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眼便看見了獨自立於長慶城門前的將領。
因為配著盔甲,看不清五官,她一時沒認出人來。
對方雙手拱起,恭恭敬敬地朝他們做了個揖,「末將見過常曦公主。」
聲音一出,君微倒是認出來了,是禁軍統領魏康。
「魏統領,好久不見,」君微不卑不亢地說,「不過,我是君威,不是常曦。」
「公主或許不記得了,末將當年見過公主,而且也是末將護送公主的靈柩。」魏康抬起頭來,朗聲說,「公主是大耀的太子妃,人盡皆知。」
原是正名來了。
她是大耀的太子妃,是慕容鯤的新娘,自然應當站在人類這一邊,與慕容氏同仇敵愾,現如今,她與魔尊共騎,已是不妥。
君微聽出對方的弦外之音,卻並無惱意,「大統領自己也說了,靈柩還是你護送的——常曦已死,你比誰都確定,不是嗎?」
魏康沒料到小姑娘嘴皮子如此利索,一時無言以對。
君微看了眼他身後披著鎧甲的近衛軍,心知如果硬碰硬,這群人在靳熠的手下撐不過彈指,以卵擊石罷了。
「大統領,我們此番來並非蓄意挑釁,不過是有兩樁事。」
「公主且說。」
「……一則,想把煙波姐姐帶回去。」
魏康握戟的手似乎緊了緊,「二則呢?」
「二則,我想見……慕容鯤。」先生二字,終究是叫不出口了。
「若只是想見一面,公主只管單身前來便是,何至於帶著魔族鐵騎浩浩蕩蕩而來?」魏康冷笑著,看向跟上來的大軍,「末將只怕,如今的公主早已不是當日的公主,心已不在我大耀一邊。」
君微碰了碰靳熠的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馬。
但是他沒有動。
君微只好回頭,兩人目光相匯,她一雙清澈的眸子裡寫滿了堅持。
靳熠垂下眼睫,翻身下馬,而後雙手將她抱下來,卻未鬆手,而是示威一般將小手握進掌中。
這一幕,魏康都看在眼中,不由挺直了身板。
君微被這宣示主權般的孩子氣惹得哭笑不得,只能小聲說:「你讓我去,哥哥在,不會有事的。」
可是靳熠壓根不理她,只對魏康說:「他們不進城,只我跟微微。」
微微。
這是閻煌才有的稱呼,靳熠從來都是叫她「鳳神大人」。
君微忍不住抬頭瞥了他一眼,傻傻分不清身邊的男人到底是誰。
魏康與閻煌雖算不上有什麼情誼,但到底一場相識,也察覺得到眼前的男人身上還殘留的閻煌的影子,猶豫之中便聽靳熠說:「風煙波都在你們手裡,你怕甚?」
似乎想想覺得在理,魏康放下長戟,勒馬讓開了道。
魔將見尊主竟打算孤身前往,不由出聲阻攔。
靳熠半回頭,擲地有聲道:「沒我號令,誰也不許離開此地半步,否則殺無赦。」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如有千鈞。
眾魔不敢造次,乖乖駐軍原地,與禁衛軍面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輕易打破這平靜——一邊是不敢,另一邊……也是不敢。
君微與閻煌並肩走在長慶的街道上,身後是高頭大馬的禁衛軍。
青天白日,街道上卻空無一人,與她初入人世時所見到的市列珠璣,完全像換了個天地。
到處都關門閉戶,熱鬧的市集不見了,打翻的貨攤落了灰塵,無聲地訴說著蕭條。
這就是慕容氏統治之下的長慶。
「是那個姐姐——」
一個稚氣的童聲才剛發出來,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嘴般戛然而止,緊接著是窗戶被慌張合上的聲響。
君微抬頭朝二樓方向看過去,儘管看不見人,可她知道,每一扇窗戶的後面都是一雙雙驚慌而期待的眼睛,他們渴望她的到來能帶來救贖,卻又畏懼她身邊的男人。
人呀,總是對未知充滿了恐懼。
可他們不明白的是,所有已知都是從未知里走出來的片段。
她笑了笑,很溫和,也很溫暖。
這個笑容落魏康眼中,就連他也感覺到了潛藏在少女的柔弱外表下的堅定,一直緊繃的情緒莫名的安定下來。
——她在安撫那些受驚的平民百姓。
王宮自然被層層把守,但君微和靳熠對此地已經再熟悉不過,如入無人之境。
宮牆仍是那個宮牆,只是時過境遷,換了一副模樣。
閻煌與先帝最愛的紅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肅穆的白,是慕容鯤的最愛,只是當舉目皆白,就說不出的蕭索,甚至不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