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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微把頭往他胸口一埋,視死如歸地「嗯」了一聲。
閻煌低笑一聲,跨出了圖騰的外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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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風聲呼嘯,一片曠野回聲。
「沒事,睜眼吧。」
君微這才小心地睜開眼,只見草長鶯飛,一派寧靜。
「這是哪兒?」
「穹窿山。」
穹窿山?可她的印象里,穹窿山一直被籠罩在陰霾之中,林中灌木叢生,妖物橫行啊!就算是在小閻煌的夢裡,也同樣是陰黢黢的一片,可這裡並不像啊。
閻煌四顧,緩緩道:「應該是更早遠時期的穹窿山,比你我所知的更早。」
換言之,是百年或更久更久之前的穹窿山,那時候的西荒與中土之間的界限還沒有那麼分明,西荒也還沒有完全淪為墮落之地。
「我想起來了,」君微回憶著,「先生的書里有寫過,在中土還是慕容氏大耀朝那會,鎮守西疆的人是大將軍蘇印,他的府邸就在穹窿山腳下。若那時候穹窿山就已經是無人之境,他一個大將軍也不會定居於此嘛,對不對?」
可是閻煌沒有立刻回答。
君微狐疑地抬頭,才發現他眼底帶著一層不明的怒氣,仿佛只是聽見蘇印這個名字,都怒從心起。
雖然涉世不多,有時難免遲鈍一些,可君微骨子裡並不痴傻,她很快聯想到如今已身為灃國天子的蘇印御駕親征,閻煌不遠萬里馳援,然而當風煙波提起天子的時候,他卻不屑至極。
大狐狸和蘇將軍之間,怕是有隔閡的。
「大狐狸……」
「嗯。」
「你要不要——」
「嗯?」
君微小聲說:「先放我下來?」
原本是擔心誤入羅剎的修羅夢境,他才把她抱在懷裡的,如今太平得很,還抱著她走路就不像話了吧?
閻煌似乎也才反應過來,俯身將她放下了。
腳才剛沾地,君微正低頭整理裙擺,就重新被他按住頭蹲了下來,兩人藏身在樹後,便看見遠遠的馳來一匹棗紅駿馬。
馬背上是個穿著紅色紗裙,頭戴金珠配飾的明艷少女。
少女嬌喝一聲,馬兒四蹄離地,轉瞬之間便從他們面前疾馳而過了。縱然只是驚鴻一瞥,閻煌和君微還是雙雙變了臉色——
太像了!
那馬背上英姿颯爽的明艷少女,分明有著與君微別無二致的眉眼五官,若硬要挑出不同來,也只差在神色。少女明艷動人,眉眼間有著不輸鬚眉的英氣,而君微不同,她更柔弱無害,眼底都是不諳世事的清澈。
「像嗎?」君微摸著自己的臉,問。
閻煌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這不是我的夢。」君微吶吶道,「我連做夢也沒夢見過這樣策馬奔馳。」
以她的膽子和閱歷,能夢見坐在獙老的背上飛躍琅山就算冒險了,哪會做夢在這陌生的山林里奔馳呢?
「我知道不是你。」無論身姿還是風情,都與小妖怪相去甚遠。
他認得君微,不是靠眉眼五官,是靠她給他的感覺。剛剛路過的少女,明顯與君微是不同的。
「……那她是誰?」
「走,去看個究竟。」閻煌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君微也未曾覺得有哪不對,就這麼被他牽著,順著少女離開的方向追蹤而去。
然而,沒等他們追出穹窿山,就又遇見了那個少女——
一個從西荒逃出來的羅剎正要對牧童下手,大約恰好被她途徑遇見了,少女毫不猶豫地一鞭子甩了過去。
那鞭子看似凌厲,可是對皮糙肉厚的羅剎來說,也不過是撓痒痒。
它被打擾了進食,自是惱怒,頓時放下牧童,朝少女奔襲而來。
棗紅小馬受了驚嚇,頓時高高揚起前蹄,一聲長嘶,馬背上的少女坐立不穩,眼看就要摔下馬來,遠處卻忽然奔襲來一人,一手穩住少女,一手持劍,生生砍下了羅剎的頭顱。
君微嚇了一跳,雙手捂住眼睛,許久才從指縫裡偷瞟閻煌。
卻見大狐狸正目不轉睛地看向那飛身救人的男人——
那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年紀,武將裝束,劍眉星目,眉眼之間與閻煌有隱約的相似,可真要一一比對,卻又說不上像在哪裡。
「將軍!」少女嬌笑,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十分親昵地撲了過去,「幸好你來得及時!不然曦兒和小兄弟都要遭殃啦!」
被稱作將軍的男人愛憐地將她凌亂的髮飾扶正了,無可奈何地說:「我說過多少次了,出門一定要帶侍衛,你怎可當耳旁風?」
少女嘻嘻笑著,「我是誰呀?我可是鎮西將軍的義女,沒那麼弱的。」
男人臉色變了變,終究只是翻身上馬,將手遞給了她,「上來,回府。」
少女將手遞給他,借了力一躍坐在他身後,毫不避諱地抱住對方的腰,「將軍快點,曦兒肚子餓了——」
語聲之末,已然沒入風中,聽不分明了。
君微遲疑了片刻,「難道,是蘇印將軍……和說書人講的那個常曦公主?」
其實這段歷史,在先生的藏書里一句也沒有提及,但君微曾在醉風樓里聽說書先生講過。
前朝末年,先帝醉心修道卻沒有天分,儲君則乾脆無心朝政,一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後來因為占星殿卜卦,算出穹窿山下將軍府中有女名喚常曦,「身貴為鳳體、相母儀天下」,所以當時的耀帝立刻派人替儲君求娶,這才讓這將軍府中的平民養女被尊為常曦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