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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的小姑娘還如何能自在快活地活下去?
他必須阻止夙天縱。
夙天縱原本沒有把閻煌看在眼裡, 他知道為了救回君微,那個男人自損元神,早已不足為懼,所以並未留心閻煌的進攻,直到肩處忽然傳來刺痛,他低頭側目,方才發現雪白的罩衫上已經湮開一朵暗紅的血花。
怎麼可能?夙天縱蹙眉,正色看向與自己呈對峙狀態的男人。
……似是有哪裡不同。
來得匆忙,閻煌身上還穿著大紅喜袍,暗色錦緞花團盤踞胸前,龍身若隱若現,他單手持劍,另一隻手掌心團著猩紅靈焰,將靈焰附著於劍刃,便如淬了火般灼目。
「竟還有這般餘量麼。」夙天縱暗道,不得不分心應付。
先時,閻煌不過是偶能近他身,傷些皮毛,後來漸漸似是找到了門道,便劍劍氣勢逼人,招招將夙天縱逼得不得不全力抵抗。
風沙雲霧之中,獙獙眯著獸瞳也不過能看見一二,啞聲對被自己護在狐尾之中的君微說:「莫怕,老夫瞧著這小子還有一兩分勝算。」
也就……一兩分罷了。
獙獙活得久了,太清楚魔神的可怖。
如今這局面,已然不可挽回,最多不過是在魔神降世之前除去夙天縱,讓世間少一個禍患而已。
他說完了,卻沒有得到君微的回應。
獙老稍微抬起蓬鬆的狐尾,又擔心飛沙會傷了小丫頭,只露出一條縫隙來,卻立刻有螢光透出,他這才發現被自己護在身下的君微已完全成了看不清實體的一團光。
「小君君!」
幾乎與此同時,琅山徹底崩裂了。
山摧,地陷。
巨石碾落成屑,與枯木碎石一起,瞬間被不見底的深淵所吞噬。
獙老展開雙翼,想要抓起君微騰向空中,可狐爪卻從那團光中穿過了——
它只能眼睜睜看著「君微」和砂石一起,墜向無邊深淵。
狐面鷹翼的神獸不甘心,追著她一同向下,無數次伸出爪子去撈她,雖然都無濟於事,卻死活也不肯放棄。
周遭一片黑暗,砂石帶著凌厲的煞氣,擦得狐面鮮血淋漓,羽翅斑駁,他也未曾放棄。
「……小君君,」獙老眯著已經睜不開的獸瞳,「老夫答應要保護你的,絕不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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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說是神呢,依我看,不過就是個傻乎乎的黃毛丫頭。」
耳邊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將君微從漫長的無意識中喚醒。
是誰在說話?
她依稀記得,閻煌大婚當日,琅山出了異動,他們趕往山巔遇見了……獙老?然後呢,她就失去了意識。
君微勉強抬起手,終於摸到自己的額頭,找回了一點真實感。
眼前有光,她徐徐睜開眼,卻看見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中帶著些許涼薄和促狹。
是閻煌?
不,又不像他。
「醒了就趕緊起來,該上哪上哪,別在我面前礙眼。」原先俯身查看的「青年」嫌棄地將手中染血的紗布朝案几上一扔,走到一旁去了。
君微坐起身,方才發現這是間簡陋至極的茅草屋,自己正躺在榻上。
手臂有些疼,她低頭,方才發現衣袖已經被撕開了,用紗布包裹著,還有些許草藥味隱隱傳來。
是他替自己包紮的?
眼前這個人,分明長著閻煌的五官,可瞳孔卻是暗紅色的,有掩藏不住的煞氣浮沉,甚至比妖更甚……是魔。
君微被心底的念頭所驚,卻立刻確信,這並非自己的胡思亂想。
眼前這人,就是魔。
青年回頭,見她還坐在榻邊發呆,頓時蹙起眉,不耐道:「還愣著做什麼?難不成還想再與我戰上一次?不是我說,就算再給你一千年,你也不是我對手,要打找你哥哥來,或許還能一戰。至於你,回去再多喝幾年奶吧。」
這語氣……
太熟悉了。
君微張口,嗓子眼發乾,「你是誰?」
青年瞳中閃過訝異之色,狐疑道:「我是傷了你手臂,難不成傷著腦子了?」說著,他返回榻邊,眯眼打量她,「你說我是誰?」
一個名字,從君微口中溢出,「靳熠……」
「嘖,這不還記得麼?」他一挑眉,揮了揮衣袖,攆小雞似的說,「別跟我這兒裝神弄鬼,速速離開,免得你那兄長閒來無事又來尋我麻煩——」
話音未落,茅屋的門便被轟然沖開了。
激起塵土飛揚,靳熠撣了撣灰,慢條斯理道:「你看,果然吧。」
一個青衫男子跨入屋中,「魔頭,還我妹妹來!」
人影逆光,君微凝神,才終於看清他的面容——竟是曾出沒於她夢境中的鮫人,瀾恭。
但此刻,另一個稱呼卻在唇齒邊,「哥哥!」
瀾恭見她無恙,眉宇間的凌厲方才淡化,恢復了平素的儒氣,未理君微,轉而看向靳熠,「……看在你替鳳微療傷的份上,今日我便不與你計較,下次莫要讓我再看見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靳熠仿佛聽見了什麼笑話,長眸微眯,似笑非笑,「這話你還是對這丫頭說罷,讓她少來找我生事,技不如人還總挑釁,受了傷還賴我這兒騙吃混喝,當我這兒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