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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錯估了一件事。
以往,他做事從不在乎旁人的看法,順他者昌、逆他者亡,無非是多個盟友或者多具屍體的差別……如此,當然是快刀斬亂麻更好。
然而,這一次他面對的是君微。
這亂麻,他非但斬不得,甚至連傷一根毫毛也不舍的,若是她不能接受他的身份,他又當如何?又能如何?
閻煌走到樹下,伸出雙手,「下來。」
君微緩緩低頭,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裡染著羅剎的血,乾涸之後像極了毒液。
閻煌順著她的視線也看見了,心頭竟猶如刀絞。
終是,不能接受嗎?
就在他失神的這一刻,身後忽然道陰影自虛無中猝然現身,竟是筆直朝閻煌撲來!
電光火石之間,君微幾乎沒有來及思考,已然從樹上飛撲而下——
她沒什麼拳腳工夫,更別提飛檐走壁,這一撲不過是情之所至,生怕大狐狸遭了偷襲。
閻煌是何等人物?早在那東西現身的一瞬,他就已經察覺到對方的氣息,可是眼見著君微已經向下撲來,二者只能擇其一的情形之下,他終是選擇了小妖怪。
他飛身迎上,將小傢伙穩穩地抱入懷中。
而那偷襲而來的黑影也尾隨而上,向著閻煌的後背張開血盆大口。
「大狐狸!」被圈入懷中的君微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哪裡迸出的靈力,竟硬生生以自己的靈體替閻煌擋下了魔獸的攻擊。
閻煌大驚,回身劈袖將還要再攻的魔獸擊落在地,懷抱著小傢伙降回地面。
「微微,你睜開眼!聽見沒有?」閻煌讓她躺在自己膝頭,一邊將靈力源源不斷地渡過去。
然而,靈力只能在外圍打轉。
君微的靈體就好像被完全封閉了一般,完全不能接收他的滋養。
突然,一個奄斷了氣的羅剎被扔在了重傷的魔獸旁邊。
一襲勁裝的風煙波咬牙切齒道:「就是這傢伙偷偷釋放的魘魔偷襲於你!我已替小娘子宰了!」說著,她又一提佩劍,刺向偷襲反被重傷的魘魔,「待我殺了這魔物,替小娘子報仇!」
「慢著!」閻煌制止她。
「為何?這隻魘魔原是天界之獸,就因為宿行不端才被流放西荒,殺了不冤枉!」
「我不在乎它冤不冤,」閻煌扶著君微無力的身子,徐徐站起身,「但若殺了它,君微將永遠被困在黃昏之境。」
風煙波臉色一變,「你是說,小娘子她——」
「以她那點微薄的修為,生生受了魘魔一擊,靈體沒有徹底散掉已算萬幸。只是如今靈體封閉,怕是因為中了魘魔的招,正困於黃昏之境。如果魘魔死了,黃昏之境將永遠封閉,她也就回不來了。」
風煙波扼腕,「這小丫頭怎地如此之傻?便是你真被魘魔咬中,也不過皮外之傷——何況,此等魔獸哪裡傷得到你?真真兒是個傻姑娘!」
閻煌嗓音微啞,「……關心則亂。」
他將小姑娘抱起,安置在河岸邊的樹下,又吩咐風煙波道:「我與她,便托你看顧了。」
風煙波一怔,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頓時大驚:「你要入黃昏之境救小娘子?」
閻煌頷首。
「你可知,入了黃昏之境,這肉身與死無異。」風煙波驚愕道,「你就不怕,我起了二心,直接殺了你二人?取了她的本體?」
閻煌充耳不聞,盤膝坐在君微身邊,捻起訣來,金色的靈體很快便投入了魘魔的體內。
風煙波手中的劍握緊了,又鬆開,許久,才終於想明白——這男人是篤定了她會乖乖守著,假如小娘子困於黃昏之境,那追隨她的瀾恭的那一魄,也就萬劫不復了。
閻煌啊閻煌,普天之下所有人心你皆能算計,卻唯獨,算不得你自己。
你說小娘子關心則亂。
那自己呢?何嘗不是關心則亂,亂到遺忘生死,不顧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煙波姐姐才是旁觀者清啊,她才不是情敵,她是助攻,哈哈哈
第45章 少年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君微甚至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記得看見一頭魔獸從後方偷襲閻煌, 她未及過腦就已經撲身相救, 再然後她似乎被那魔獸給咬了?
可是……她低頭檢查周身。
身上並無半點傷口,連衣服都沒破。
真真兒是奇怪了!她孤身走在茫茫荒山之中,試著喊了幾聲,「大狐狸!閻煌?閻煌!」
回音響徹山谷,卻無人應答。
這是哪兒?山是陌生的, 但籠罩於空的瘴氣卻十分熟悉,她疑惑地想:難道是穹窿山嗎?暮河之畔的那座山,阻隔著西荒與中土大陸。
可她是怎麼突然就入了山來的,真是讓人一籌莫展。
正當她在山路中摸不著南北的時候, 突然聽見了一陣騷動, 出于謹慎, 她立刻藏身在草叢之中,靜觀其變。
只見一群官兵押送著一對母子模樣的犯人, 從小徑上山來。
女子布衣襤褸, 黑髮披散遮蓋了半張面孔,戴著鐐銬的手仍舊牢牢地牽著身邊那個七八歲的少年郎,拼盡全力地拉扯著顯然已經力竭的他。
「快走!別耽誤了我等回去的時間!」一鞭子應聲落在女子的背上。
「住手!」少年嘶啞地吼道。
「閻郞, 」女子摟住他,低聲說,「娘沒事。」一邊說,一邊對他輕輕搖頭, 示意他不要與官兵起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