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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這些話,先生不是私下跟她說的麼?大狐狸怎麼全都知道了?
閻煌不語。
透過妖魄,他不光知道夙天縱就是慕容鯤,他還知道君微被擊暈放在床榻之後,那個男人站在床邊所說的話。
【等我回琅山娶你,天下為聘。】
那時,他正在策馬狂奔的途中,心神驟亂得險些從崖上墜落。世人皆知慕容鯤沉迷修道,在儲君之位時,娶了據說天人之色的常曦公主也未曾動過心,如今竟對自己的小徒弟許下聘娶之言?難道真是因為,君微長得酷似常曦嗎?
對正主尚且無情,怎麼可能對替身情深義重!
閻煌不是小孩兒,不信這種繆談。
可是,他雖不信夙天縱對君微有心,卻難保君微對夙天縱無意——那是她掛在嘴邊、惦在心上那麼多年的人,說是她的信仰、她的命也不為過。
所以儘管不可能承認,此刻的閻煌內心是慌亂的。
他反手握住君微,「回答我,是為了天下,還是為了他。」
君微嘴唇翕動,「……都為。」
閻煌聞言,鬆開手來,可是沒等他將手抽離,就被冰涼的小手重新包裹住了。
「先生教我,凡事以天下蒼生為重,」君微傾身,眼尾通紅,「我要守住蒼生……也是守住先生的初心。」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她不明白閻煌為什麼這麼問。
閻煌任她握著自己的手,終究下了決心似的緩緩開口,「微微,你答我一個問題,願意或者不願意。若不願,你我二人今此別過,後會無期。」
君微搖頭。
「若願,」閻煌聲音越發低沉,但也更加溫柔,「無論前路刀山火海,荊棘密布,我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半步,便是我死,拿殘軀也要護你周全。」
君微心頭狂跳,大狐狸要問的話,幾乎呼之欲出。
她猛地搖頭。
閻煌眼一暗,悲涼划過。
「我不要你以死護我周全,」君微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大狐狸!你聽著,我不要你死,我沒有親人,也沒什麼朋友,現在……連先生也沒有了,我只有你!你聽見沒有,我只有你,我不要你死!不管為了什麼原因,我都要你好好活著,你活著,才能護我周全,你若死了,天地之大,我就一個人了。」
她每說一句,閻煌的眼就亮一分。
到最後,那雙素來暗藏喜色卻從不外露的鳳眸中已近乎盛滿了狂喜。
「微微,」他強捺住心緒,可聲音還是泄露了些許,「此去長慶,前途未卜,你可願——」
「我願。」沒等他說完,君微已經開口,「我的家在那裡,我心中歡喜的人……他的家也在那裡。」
這句越說越低,到最後小腦袋幾乎要垂到胸口去。
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可是不等君微把自己給害臊死,已然被閻煌打橫抱了起來,她驚呼,卻聽見他低頭在她耳畔輕聲說;「不想被人圍觀的話,就把臉埋我懷裡。」
他踢開客房的門,抱著君微走了出去。
客棧中本在用早茶的客人們看見這般風骨的兩人猝然出現,自然立刻都看了過來,雖然瞧不見懷中女子的容貌,卻能看見纖細的腰肢與手腕,已是絕色天成。
只是不等他們再看仔細,兩人已策馬揚鞭而去,只留下香風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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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煌沒有走官道,而是抄了近路,山路崎嶇,君微被顛得七葷八素,卻始終抿著嘴不發一言。
她知道,一刻也耽擱不得,他們必須趕在先生和羽族之前抵達長慶……
突然,路旁叢林裡傳來一陣馬嘶。
閻煌一勒韁繩,將馬急停,為免君微受驚,不忘一手攬在她的身前。
只見黑白兩匹高頭大馬從草叢中躍出,橫在他倆面前,竟是風煙波和獙老!
君微頓時大喜,「獙老!煙波姐姐!你們沒事兒?」
「那群鳥兒如何能奈何得了老夫?倒是你,」獙老的目光落在閻煌橫在君微胸前的手臂上,頓時橫眉豎目,「小君君,你快快給老夫過來,小姑娘家家的同個男人這樣卿卿我我,成何體統!」
君微這才注意到閻煌為保護自己而做出的姿態,是有不妥,她囁囁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可某人並無半點慚愧之色,只淡淡放下手臂,重新握住韁繩,「微微與我同騎,就不勞前輩操心了。」
「小君君無父無母,沒人替她做主,」獙老冷哼,「老夫不操心,誰操心?難不成等著夙先生來操心?」
一聽見夙天縱的名字,君微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
獙老看出端倪來,不由問:「小君君,那日那人該不會真是夙先生吧?那晚,我與風小姑娘正打算潛入小鳥兒營地救你,被你身後這人給攔了,說是沒危險。結果又聽說你給黑衣人給帶走了,差點沒把老夫給嚇出病來,偏生又是他跟老夫說那黑衣人決計不會傷你。老夫尋思著,這世上絕不會傷你的,怕也只有夙先生了。」
閻煌涼涼瞥了獙老一眼,沒說話。
倒是風煙波插口道:「誰說世上不捨得傷小娘子的只有你們夙先生一個?」說罷,她眼波流轉,睇了面色不佳的閻煌一眼。
獙老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