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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煙波瞟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說:「指甲該剪了,太長藏髒。」
滄督一哽。
「開玩笑的,」風煙波嘴角噙著笑,「這武器隨身攜帶,好得很!上了,別再受傷啊,滄督。」
滄督垂下眼睫,壓住咳嗽和喉頭的腥甜,「……照顧好你這自己吧,老夫不用你分心。」
雖說風煙波的劍術無雙,滄督的利爪無堅不摧,可到底雙拳難敵四掌,漸漸形成被圍困之勢。
「老夫還是先帶你走——」獙獙邊說,一邊緊緊蹙起眉凝起全部靈力試圖重新幻化出神獸的形態,帶她突出重圍。
「不急。」風煙波騰出手,按在少年肩頭。
她本是想說「再等等」,卻不料觸|手黏膩,心一驚,回頭看去,借著昏暗的燈籠火光,才發現滄督的衣衫已完全被暗色血污所浸濕。
風煙波旋身,轉到他的另一側,射中一隻攀爬上來的妖獸。
「你傷這麼重,不許再幻化。」
風煙波的眸中映著燈籠的光,瀲灩得叫滄督移不開視線,他苦笑著說:「莫擔心,老夫死不了。」
「別逞強,」風煙波咬牙,「我們能撐過去的,信我。」
少年面無血色,笑起來卻如三月春花,「……好,信你。」
話音未落,黑暗的街巷突然漸次亮起無數火把,一盞接著一盞。
光芒向著街頭巷尾延伸,漸漸形成奇異的圖騰。
被風煙波二人吸引來的妖鬼如今已全部匯聚在醉風樓周遭,自高空看就正處在這圖騰的中央。
醉風樓的一扇窗被推開了,一個彪悍的漢子探出頭來,對屋頂喊:「樓主,陣都布好了,收網嗎?」正是從前曾接待過君微的醉風樓管事,孫平。
「還挺快,」風煙波收回搭在少年肩頭的手,揉了揉手腕,自言自語地說,「沒吃過豬肉總見豬跑,只是不知道這陣閻郞使得,我使不使得。」
說玩,她將弓扔給滄督,雙手捻起訣。
那縱橫在長慶街巷的火光之光瞬間投映上了半空,猶如浮空的圖騰,在黑暗中熠熠發光。
——與從前閻煌在景都剿滅羅剎的時候,所起的陣法如出一轍。
滄督自然也認出來了,頓時慌了,「這陣所費不低,以你的修為怕是撐不住!」
風煙波額頭掛著汗,無暇分神,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死馬當作活馬醫……你能不能,別在他們面前揭老娘的老底……」
滄督朝下一看,果然發現原先打著火把的人們都已匯聚過來,其中站在最前面的都是年輕漂亮的女子,身著霓裳,眉目如畫——多是醉風樓里的歌舞姬,此刻卻像風煙波一樣,成了站擋在所有百姓身前的戰士。
他說的沒錯,閻煌之所以可以輕而易舉地剿滅一城羅剎,是因為他的修為深厚,自然不在話下。可風煙波不同,她本是鮫人出身,研習的是媚術,從來靠得是軟磨,而不是硬剛,這降魔的陣她雖跟著閻煌見過許多次,自己用卻是頭一遭。
當陣法完全被激活,風煙波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修為,與閻郞之間的差距,比她想像中更大。
所謂看人挑擔不吃力,誠不欺她。
她能感覺到體內的靈氣修為以措手不及的速度流逝,仿佛被飛速抽離,以這個速度下去,怕是不等這長慶城裡的妖魔被剿滅,她就先被吸乾靈力而亡了。
「你且記著,頭一樁事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後才是旁人。」
瀾恭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風煙波苦笑,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果然還是瀾恭,興許他早就料到她遲早會把自己送進這進退兩難的絕境裡,才會提前叮囑。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騷動。
風煙波勉強分出神去看,方才發現是御林軍,以魏康和宋宋為首的將士們正從街頭巷尾追擊著妖魔,將這些作亂人間的妖鬼統統趕進圖騰陣法之中。
很顯然……所有人都把最後的希望放在了降魔陣上。
騎虎難下了啊。
風煙波閉起眼,沉下心,刻意忽視體內的空虛感,拼盡全力將降魔的金網高高抬起。
然而,力所不逮。
她真的,盡力了……
風煙波咬著唇,破了的唇瓣滲出的血腥味充斥了整個口腔。
她真的撐不住了。
就在風煙波感覺四肢仿佛被千鈞重擔所壓,再無力維持站立的時候,突然有股奇異的力量自而頭頂匯入,猶如清泉滋潤了久旱的裂土,瞬間充盈百匯。
她一鼓作氣,「收——」
降魔的金網鋪天蓋地而落,橫行的妖鬼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便被燒成了灰燼,被風吹散在長慶的昏暗的街頭。
街巷的門窗被推開,百姓們歡呼著湧上街頭。
風煙波精疲力盡地鬆開掐入掌心的手指,猛地回過身,卻正好看見渾身的金光正在一點點暗去的獙獙,正從半空中緩緩墜落。
那本就受了傷、翎羽凋零的鷹翼無力地覆在狐背上,似是還想振翅,卻終究沒能展開。
傷痕累累的神獸跌落在風煙波身側,鮮血順著醉風樓頂的瓦片蜿蜒。
風煙波踉蹌著撲過去。
獙獙卻捲起了蓬鬆的大尾巴,遮住了染血的狐面,不讓她看。
「滄督,你把這東西拿開!」風煙波又急又氣,扯著它的大尾巴,可是看見白色絨毛上的鮮血,她又不敢下手重了,怕弄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