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頁
瘦弱的少年眼眶通紅,一雙丹鳳眼似乎要沁出血來,但終是緊咬著牙關,轉過頭去。
那群官兵似乎也沒打算真為難這母子倆,一路將人押過山路,過了寫著「穹窿山」的界碑之後,就棄之不顧了。
君微隱在一邊,看著穹窿山三個字,只覺得莫名的熟悉。
女子站得筆直,知道那群官差走得看不見影了,她才終於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了地上,無論少年如何哭喊,她都再也沒有動過。
君微跨出半步,可是又猶豫了——如今,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兒,也不知道眼前的是什麼人,對方雖然看起來病弱不是她的對手,可萬一動了殺她取本體的心,難免又是一場生死之搏。
她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猶豫之中,少年已經拼盡全力架著幾乎沒有意識的母親往山中走去,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饒是女子再怎麼清瘦也還是吃力的。
君微不遠不近地跟著,在他終於吃不住力險些帶著母親一起倒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施了法,扶了他一把。
少年感覺到了助力,站穩之後立刻回顧,可是君微躲得很好,他並未發現有人,只是面露狐疑之色。
君微直護送母子二人走了一夜,天微亮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一處茅草房安置下來。
那房子大概是從前被流放的人留下的,人不知道去了哪,但鍋碗瓢盆還算齊備。
君微蹲在屋頂,偷偷從窗棱看向在照料母親的少年,他太瘦了,灰頭土臉還滿身是傷,幾乎看不出原來的容貌來,可他坐在床沿替母親擦拭臉上的髒污的側臉,卻不期然地讓君微聯想起了大狐狸。
可是,大狐狸幾時這麼狼狽過呢?
君微搖搖頭,把胡思亂想甩開了,正好看見少年關上房門,踏著晨曦又要返回山林。
她悄悄跟隨,才發現他是想找尋草藥,可這山野之中雜草叢生,要找適用的草藥談何容易?小小少年屢試屢敗,倒把一雙手弄得傷痕累累,卻沒找到半棵有用的。
君微看不下去,悄悄地將一株草藥丟在他必經的路上。
少年看見了,頓時欣喜若狂,但也很快察覺到異樣,抬起頭,沙啞著聲音問:「是誰在暗中助我?還請現身!」
君微嚇了一跳,連忙屏息,大氣都不敢出。
搜尋一圈未果,少年眉間凝著疑色,一邊找尋草藥,一邊留意聽著身側的動靜,突然,他聽見草叢中有異動,立刻撥開灌木跑了過去。
可草叢之後,藏身的竟然是一頭長著卷角、通體漆黑的妖獸!那妖獸沒想到獵物居然主動送上門來,反倒是愣了一下才張開大口——
「當心!」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光撲了過去,將那妖獸給撞開了。
妖獸爬起身,看向正沖自己亮出獠牙的機甲獸,猶豫了一下,終於恨恨地轉身跑了。
機甲獸還要再追,被君微喊住了,「阿壁,不追了,自保要緊。」
少年站起身,不確定地看向眼前穿著一襲白衣,面色皎皎如玉的姐姐,他確定自己不認得她,卻又有莫名的熟悉感,說不清來自於哪裡,或許是眉眼,或許是神色……
「呃,」君微遲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要躲著你,只是畢竟荒郊野嶺,你我素不相識的,怕有不便。」
「我理解。」少年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然而那些髒早已滲入布料,根本拍不掉。可他這動作,看起來還是有種刻在骨子裡的矜貴之氣,令君微想到了潔癖的大狐狸。
「謝姐姐救命之恩。」少年拱起手,畢恭畢敬地向她一躬身。
君微連忙擺手,「不不不,不用,我也沒做什麼。」
「之前扶我與母親的是你,替我找到草藥的也是你,趕走魔獸的也是你……不是嗎?」
別看這孩子年紀小,腦子可真清楚。君微見糊弄不過去,也便默認了,「舉手之勞而已,既然話都說開了,就趕緊找了草藥回去救你娘親吧!」
說著,她帶著阿壁在林間穿行,不多時,便抱著滿捧草藥回來了,「喏!夠用一陣子了。」
少年將草藥接了過來,抬起丹鳳眼看向她,啞聲說:「你的臉髒了。」
君微拿袖子胡亂地抹了把臉,可泥巴不但沒掉,還更被暈開了。
少年騰出一隻手來,仔細挑了袖子上為數不多的乾淨位置,抬手替她擦了擦下巴,「……好了。」說完,他抱著草藥快步往回走去。
抬手,猶豫地摸了摸下巴,君微狐疑地想著,為什麼這孩子給她的感覺會那麼像大狐狸?
「喂,小兄弟——」
少年沒回頭,「嗯?」
「你叫什麼名字?」
瘦削的身影頓了頓,「我娘管我叫閻郞。」
君微一愣,「大名呢?」
「……沒有大名。」
這麼巧合的嗎?君微狐疑地跟著他返回了茅草屋。
萬萬沒想到的是,床榻上的女子竟已然沒了氣息。
少年的撲上前,「娘!娘!你不可以死,你還未見著孩兒替你報仇,如何能死!?」
君微探了探女子的脈搏,手落在少年單薄的肩頭,「……她已經去了。」
跌坐在地的少年閉上眼,牙關緊咬,額頭繃起青筋,無聲地落下淚來。
君微心裡跟著難受,不免又看了眼死去的女子,只覺得她的眉眼竟也有三分熟悉,突然,女子周身發出淡淡的金光。很快,一點點的幻化出一隻毛色晦暗的鸞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