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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哥哥身體為何不好?」
吟歌搖頭,「陛下不准說。」
「好,那不要你說,你且點頭搖頭就好。」
吟歌斂目,不吱聲。
「他的『病』是否與我的『病』有關?」問完,君微便盯著吟歌的臉。
許久,她緩緩點了點頭。
果然。
「我曾經也來過這裡,因某種緣故散了靈體,是煌哥哥替我保住了部分魂魄,所以我才能用這般短的時間重新聚靈,是也不是?」
仍是點頭。
「他用的什麼法子保我?」君微追問道,「靈藥?修為?還是……」
「壽命。」
君微的和後半句卡在嗓子眼,再開口,生澀無比,「……壽命?」
低著頭的吟歌這才抬起眼,眼尾泛紅,語聲哽咽,「陛下為了救姑娘,自損了一半壽命,還嚴令禁止所有人跟姑娘提及,生怕姑娘因此有壓力,可是如今麓林要求和親,陛下強硬拒絕,萬一惹惱了對方,再起戰事,以陛下如今的身子,是萬萬無法再戰的。」
事實上君微心裡清楚,對吟歌的話只能聽三分。
但她說話的神態、語氣,令君微不由自主信了七八分。
她本就心思通透,很快抓住了吟歌話中的玄機,「你說再戰,所以麓林先前就來進犯過。」
吟歌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聽你意思,之前來犯的時候是煌哥哥將其擊退的,」君微推測道,「那我如何能確定,他的傷不是因為與翼族爭鬥而落下的,而是因為我?」
吟歌不由惱了,「陛下為了姑娘受了這般重創,姑娘不覺得這話說得太過無情麼!」
君微站起身,抖了抖衣裙上的殘草,淡淡道:「我不過是合理推測,你要我信你的話,總要給我合理的前因後果——我如何會落得散靈?非得煌哥哥以半數壽命來救?」
吟歌一咬牙,「因你心中原本另有良人,為了他,你不惜犧牲自己!」
君微本是存心惹對方發急,想要逼出真話來,卻不料這真話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料。
良人?
她的良人,不是閻煌嗎?
他明明說過,他倆是未婚夫妻,早有婚約,只因為她病了,才拖延至今的。
是誰在撒謊?
情感上,她自然更信任閻煌,甚至對吟歌的話存一萬個懷疑。
但是直覺和理智都在告訴她,此時此刻的吟歌並非撒謊。
「可是陛下……陛下他傾慕於你,不忍心見姑娘魂飛魄散,再無法入輪迴,於是用半數壽命,從地府閻君處贖回姑娘魂——這就是為什麼姑娘能如此快的聚靈,而陛下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的原因,」吟歌一口氣說完,淚珠終於順著臉龐滾落,「便是這樣,陛下仍是一心惦記著姑娘,生怕讓你曉得了真相,心生嫌隙,惦念前緣。」
君微聽得出來,她只等著自己追問一句「前緣」是何人,如今又在哪裡。
不能問。
至少,不可以問吟歌。
心底的警醒提醒著她,儘管百爪撓心地想知道那個人是誰,究竟有沒有那個人的存在。
等不到君微問出那個問題,吟歌又不敢做的太明顯,只能以手背拭去淚水,收斂了情緒,「……是奴婢失言、失態,不該在姑娘面前說起這些。」
君微負手在後,低頭笑了下。
這個神色居然叫吟歌愣了神——這毛丫頭的這個神情怎會如此像閻煌?
「你怎麼失言、失態了?」君微無辜地要搖了搖頭,「姐姐不過是陪我打了個盹,什麼也沒有說,不是嗎?」
吟歌一時怔忡,竟無言以對。
「你不必擔心,我什麼也不會跟煌哥哥說。」君微轉身離開,又頓住腳步,看了眼她懷裡抱著的斗篷,微笑道,「謝謝你的衣裳。」
目送她走遠了,吟歌竟突然覺得身上犯涼,不由自主抱住雙肘。
「……閣下讓我說的我都說了,她信或者不信,我做不得主。」
樹後,陰影處,露出白色的衣袍。
男人清凌凌的嗓音傳來,「你只管照我說的做,我保證讓他回到你身邊。」話音落,衣袍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吟歌打了個寒戰。
回到她身邊嗎?可是,那人根本從來不曾屬於她,談何「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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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寢殿的路上,君微便迎面遇上了閻煌。
他還穿著朝服,沒帶侍從,自己提著盞燈籠,行色匆匆,似是遠遠看見她了,生怕看錯,疾步走上前,確定是她方才一張手臂,將她摟入懷中。
君微埋在他胸口,立刻嗅到濃郁的酒氣和胭脂香,頓時屏住呼吸。
她向來甚是喜歡閻煌身上的氣息,但不是今夜這種。
「你跑到哪裡去了?找不見你,叫我好生擔心,還以為你又要離我而去。」閻煌把臉埋在她的髮絲里,喃喃地說著,「你可知若你再丟了,我便是有心將你找回來,卻也沒有命來換了。」
——他用半數壽命救了你。
吟歌的話在君微腦海中響起。
已經去了半條命,可不是再無性命來換了?
君微心頭鈍痛,那些被雲霧籠罩的謎團,似乎正在一點點被撥開。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抱住閻煌的背,指腹能感覺到他那織錦的王服上起伏的紋路,這衣服繁複,他並不愛穿,所以與她私下獨處的時候他總不愛穿外袍,可是場合需要,他也不得不穿。